第九十四章 真或假

善法寺的偏殿裏,殿門掩起,光線昏暗。

蕭林石負手站在一樽羅漢塑像前,蹙緊眉頭看著面容猙獰的羅漢像。

“怎麽可能有人早就識破大人的計謀?你這種孬貨定是熬不住酷刑,叛變了大契丹,又或者你這種蠢貨被越狗用花言巧語迷惑了心智,才對這些鬼話信以為真。”

一名五大三粗的魯莽蕃將,神色氣憤而猙獰,連著伸手“啪啪啪”的抽打鄔散榮大耳刮子,破口怒斥道,

“要是照你所說,這個鬼撈子夜叉狐早就識破大人的計謀,為何還坐看天雄軍四萬兵卒踏入我們的陷阱?難道數萬天雄軍兵卒像豬狗一樣,毫無抵抗的被我們屠殺,是我們在做夢?你這個慫貨,睜開眼睛告訴我,這一切是不是在做夢?”

鄔散榮跪在地上,臉都被抽腫了,嘴角溢血,卻不服氣的替自己爭辯道:

“我千真萬確看到郡主、韓倫就是落在他們手裏,這信裏所言,郡主、韓倫也都親口跟我說過,要我如實轉告大人。當然,我也不覺得越狗這些鬼話值得信,定是韓倫早就背叛大人,泄漏機密,還與越狗合謀欺騙郡主——我便說漢將絕不能信任!”

“你就給我閉嘴吧,”蕭林石將鄔散榮帶回來的秘信,湊到香案火燭上點燃扔香灰爐裏燒掉,示意鄔散榮站起來,說道,“這事不管真假,但僅限殿中數人知曉,絕不可再多泄露一人知道,你們可省得?”

“那郡主怎麽辦?”一名面色沉毅的中年武將,手按著腰間的佩刃問道。

“燕菡、韓倫不幸落入越狗手裏,即便要救,也要等到這一戰之後再說;而倘若不幸,也是為國事而死,”蕭林石有著淡淡哀傷的說道,“契丹值此生死存亡關頭,每日都有成百上千的健兒戰死沙場,燕菡既然是我契丹兒女,也當有如此覺悟。”

“大人,我也不覺得韓倫會有什麽問題,畢竟他與郡主並不知道我們具體的謀算——或許此子確實是智謀深慮,在嵐州時就識破大人的計謀,到大同後更進一步看穿我們所有的部署?”中年武將禁不住迷惘的問道。

“石海將軍你怎麽也糊塗了,鄔散榮這慫貨的鬼話也能信?”那粗莽武將不忿問道,“我看就是鄔散榮沒有熬過刑訊,是他將一切吐露出來,然後叫那越狗拿來詐我們!”

“鄔散榮是我麾下之將,雖然腦筋笨了一些,有可能被越將花言巧語蒙騙,但要說他挨不住一天的刑訊後背叛了契丹,還受越狗指使,反過來試圖蒙騙我們,撒魯合,你自己信嗎?”中年武將石海臉色沉毅問道,“而且看越狗諸多部署,都在鄔散榮被捉之前就進行的!”

“這倒是啊,這孫子也不像是有這腦子的樣子啊……”粗莽武將撒魯合摸著後腦勺嘀咕起來,見鄔散榮一臉委屈的望過來,一雙豹目又兇惡的瞪過去,訓道,“定是你這孫子太蠢,被越狗欺騙,自己吐露什麽事情也都不自知!”

石海打斷撒魯合的話,說道:“郡主、韓倫在天雄軍從嵐州開拔之時就已經落入這個夜叉狐手裏,這應該是確鑿無疑的……”

“與其在這裏胡思亂想,不如登上北城樓看一眼!”蕭林石說道。

……

……

“現在怎麽樣了?”

蕭林石與石海、撒魯合、鄔散榮趕到磚石留有燒灼痕跡的北城門前,看到在此督戰的蕭文振趕下城樓來迎接,問道。

“現在好不容易將北城墻南側幾條街巷點著的大火撲滅,派兵馬強行貼著北城墻楔進去,斷開其登城道,迫使天雄軍潰卒往南逃散。不過,拖延到這時,差不多已有一萬四五千潰卒越過北城墻往武周山逃去!”

“你有沒有派兵馬直接插到武周山外緣,阻止出城潰兵逃入武周山裏?”撒魯合急切問道。

武周山是陰山余脈,往北、往西皆綿延山嶺,千裏皆是峰谷溝壑。

他們手裏直接掌握的精銳騎兵不多,此時不可能離開大同城太遠,而蕃民健銳對步戰也談不上有多熟悉。

他們即便派出一部分兵馬深入山嶺,圍堵追擊這些潰兵,也遠不如將他們攔在恢河河谷之內的冰天雪地裏,縱騎兵肆意屠殺要好。

蕭文振說道:“鄔林海接到大人命令後,就從勝德門分出一千步卒,但奈何翻越西城墻西逃的潰兵也多,沒有辦法快速繞到武周山南側攔截……”

“你扯什麽犢子?鄔林海那邊就不能指望太多,他也沒有三頭六臂,主要還是要堵死勝德門,大人打開頭著他分兵,也只是要將西邊的潰兵進一步拆散,以便武尚率騎兵回來,能毫無顧忌的肆意屠殺——我們從北城門派出去的兵馬呢,這麽近的距離,不可能說還沒有殺到武周山南緣吧?”撒魯合急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