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桐柏山舊事(第2/3頁)

他卻沒有想到柳瓊兒在悅紅樓接觸三教九流的人物,竟還聽到過他父親以往的經歷。

“我也是聽人一說,”柳瓊兒說道,“二十年前唐州知州是王孝成,是令人到今都嘆服的人物。王孝成到唐州任職,見桐柏山匪患甚劇,便多方組織兵馬清剿;當時淮源巡檢司改募土兵,便是王孝成一力促成——王孝成剿匪也確有成效,待他離開唐州,出任靖勝軍都統制,就有不少在桐柏山被俘虜的賊酋盜兵被他一並收編到靖勝軍中。雖然徐氏一直以來都諱莫如深,但淮源鎮還是有一些人,認為你父親以及日後那些個從靖勝軍返鄉的徐氏族人,實際就是當年被王孝成從桐柏山裏收編的賊匪;而你父親早年到他鄉闖蕩,實際上是隱姓埋名、在桐柏山裏落草為寇了——你父親甚至還是匪酋,這才能在從軍後很快就擔任武職……”

徐懷雙手抱刀胸前,雖然臉色沉默陰悒,內心卻是波瀾起伏:

雖說這一切都是柳瓊兒聽來的傳言,徐懷卻認為這一版本可能更接近事實真相。

當世以搜捕盜匪以充營伍的傳統,這使得地方治安相對安定的同時,禁軍、廂軍的軍紀卻難整肅。

而禁廂軍將卒都是終身制,沒有特殊原因,病老死葬都是軍中,為防止逃營,將卒臉上都刺有金印,在當世的地位其實非常低;良家子弟不到迫不得己,罕有自願從軍的。

所以說,沒有特殊原因,很難想象他父親早年會與那麽多的徐氏族人去從軍;而他父親沒有武舉功名在身,除了作為賊酋接受招安以及屢立戰功外,很難躋身武臣之列的。

而他父親早年落草為寇之所以要隱姓埋名,這更容易理解了。

隱姓埋名或者說更名換姓,一是避免連累家人、宗族,二來就是攢足了銀錢後,還可以重返家鄉買田置宅,做一個富家翁。

在當世,當土匪就是這樣的任性。

而這些事絕談不上光彩,徐氏內部諱莫如深,沒人提及,也太正常了,更不要說跑到他面前提這些舊事了。

“要是這些傳言都是真的,在徐氏那些從靖勝軍歸鄉的老卒眼裏,你才是真正的少主!”柳瓊兒見徐懷聽信她的話,也頗為振奮的說道。

“這算哪門子少主?”徐懷自嘲的笑道,“我父親在靖勝軍時,不過是小小的指揮,比正兒八經進入流品的巡檢使都不如;又難道說賊匪頭領還能世襲不成?”

柳瓊兒卻不管徐懷的自嘲,說道:“徐氏從靖勝軍歸鄉的老卒,我識得不多,但在柳條巷經營鐵匠鋪子的徐武良,聽說他在靖勝軍時任過十將,在柳條巷沒事也會教人拳腳棍棒,頗有些名望。他當年很可能隨你父親落草過,你去找他過來護衛這院子,他必不會拒你——而他看到你實際並不是他人所說那般蠢笨,也一定更會盡心助你!”

徐懷有些訝異的看著柳瓊兒,禁不住想,她看似是被自己強迫從悅紅樓贖身之前,是不是早就想到這些,其實是自己被她給套路了?

徐懷對徐武良當然熟悉。

徐武良從靖勝軍歸鄉後,也沒有留在鹿台寨投附本家,而是入贅到淮源鎮一戶老鐵匠家;他嶽父死後,就繼承柳條巷那家小鐵匠鋪子為業。

徐懷還記得他小時候動不動就跑去徐武良家的鐵匠鋪子裏玩。

每次徐武良總會到街上偷偷買一兩只蔥油餅或其他什麽吃食塞他懷裏。

有次他被徐武良的婆娘撞見,將蔥油餅從他懷裏劈手奪去,回家後還被他娘劈頭打罵了一通,從此之後,徐懷就沒有去過徐武良的鐵匠鋪,甚至會故意繞開走。

神智恢復過來後,徐懷細想這些舊事,實是他做得不對。

絕大多數從靖勝軍歸鄉的族人,日子都過得非常的清苦。

徐武良從他嶽父那裏繼承一家小鐵匠鋪經營,實際上也只能勉強維持生計而已,當初偷偷摸摸往他懷裏塞些吃食,真是從一家人嘴裏擠出來的。

而他幼時卻不懂事,擺脫不了那附骨的饑餓感覺,動不動就往徐武良那裏跑。

想到這些舊事,徐懷頗有感觸,跟柳瓊兒說道:“雖說刺客認定從靖勝軍歸鄉的徐氏族人都牽涉,但武良叔他小日子過得穩當,我又怎能將他強牽扯進來?”

“……”

柳瓊兒一聽這話,這一刻直想對徐懷翻一輩子白眼:你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將老娘拉進這火坑,就於心有忍啊?

過了好一會兒,柳瓊兒才強壓住心頭的怒氣,說道,

“徐武良經營那家破鐵匠鋪,日子並不好過。我聽說是徐武良他丈母娘前些年重病,吃藥掏空了家底,死時都置不齊棺材,還是徐武良從唐家貨棧借了十幾貫錢辦喪事下葬,這筆債一直都沒有還清,利滾利變成老大一筆數,就算他這時候將一身老骨拆掉都還不起。我聽悅紅樓的小廝私下議論,唐令德他們都說徐武良閨女骨相好,長大應是個美人胚子,有心迫使他家將女兒賣到悅紅樓抵債,不過,徐武良乃是營伍出身,身手不弱,也好歹算是徐氏族人,他們現在還不敢逼迫太狠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