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現在人喊不回來了, 狄遠赫也沒轍。

金色的陽光照在峽谷之中,峽谷蜿蜒曲折,寬廣的河床見證著這條葡子江支流曾經的水勢浩大, 現在峽谷內密林叢生, 樹梢上的綠葉在湛藍的天空下顯得更加蒼翠欲滴。

哨所裏折疊床被疊好塞進了角落,桌子上堆了好幾本書, 墻上掛上了地圖和安全事項,工具被隨意放在地上。

胡谷添把自己手頭上關於狼群的數據資料排布在桌上, 國外與狼相關的紀錄片不少,單純地拍相似的生活相似的故事, 有必要又沒必要,他得從其中找出一個特別的主題來拍攝。

狼群生活習性和群體行為這個主題,在國外拍的人不少, 他不保證自己能拍出新意來。

真是個讓人糾結為難的問題。

狄遠恒想起了之前通宵上山營救遊客的那件事,他想起了外公提過的事,“胡老師, 我記得以前葡瀘是有狼群的,對吧?”

胡谷添點頭, “很久了, 二三十年前這兒還是有狼的,老一輩的人經常拿它來嚇唬小孩, 可惜那時候的政策和現在不同, 那時的狼是狼害,加上沒禁槍, 狼被殺光了, 剩下的沒死也跑到更荒的地方去了。”

“其實也不只是狼,包括一些鳥、鹿和熊, 很多都是,也是時代的局限吧,拿黃胸鹀舉例子,它千禧年時還是無危物種,4年後變近危,8年後變易危,13年後變瀕危,最後成極危了。”*

“不過現在好些了,動保法出台,對環境也重視起來,國家經濟發展起來了,人跑大城市賺錢了,在山裏活動的人少了,森林多了,綠色也多了。”

“但歷史的遺留問題沒那麽容易解決。”胡谷添無奈地笑,“阿恒咱們要想拍好,這些歷史和知識得了解,不然拍不出好片子。”

他遞了一本資料集給狄遠恒,示意他一邊看一邊聽自己說,“你們中學學過生物鏈吧,物種與物種之間存在著微妙的平衡,西伯利亞有句老話,叫哪裏有狼出沒,哪裏就有森林。”

“意思不是狼會植樹造林,而是森林需要狼,它們能阻止森林被啃食。”

“在冬天,森林中的幼芽會被麅子和鹿吃掉,我特別要點名野豬,這種動物太能生了,生存能力和繁殖能力超強,一窩產仔十幾只,還吃得特別多。”

“如果森林的冬天是這樣,來年的春天森林就長不出新的樹苗,夏天闊葉林會更糟糕,因為沒有新的樹苗,食草動物的目光就會轉向老樹和灌木叢,一年復一年,生態會越來越糟糕。”*

“雖然不太想承認,是人類成就了野豬。”胡谷添翻出了政府前幾年在林業投入,“野豬再多也不能獵殺,因為它是三有動物,目前陷入了政府投錢修復林地,野豬破壞林地,政府不能獵殺保護動物,野豬繼續繁衍,政府繼續投錢修復的死循環。”

“政府廢的錢可不少。”

“最根本的原因是缺少了生物鏈上那關鍵的一環,野豬的天敵。”

“在野外,野豬可以稱得上是體型大的動物了,雄豬皮糙肉厚,長有很長的獠牙,除了狼豺虎豹那些,其他小型猛獸根本沒法傷害它們,按你們年輕人的說法就是太bug了,人帶槍上陣都心裏發毛。”*

“如果只算經濟賬,狼只需要自己解決吃飯問題,就能讓政府少花一筆錢。”

狄遠恒翻看著資料,回想他之前經歷過的事,“我參與過營救被狼攻擊的旅客的行動,那時外公和我說以前的人對狼是如何的殘忍,那時我是覺得狼和人是敵人。”

“但後來我發現不是這樣,我們撞見的時候它們並沒有攻擊我們的意圖,我的觀念從那時開始改變。”

“它們並不是那種殘忍兇狠的動物。”

“狼與人的關系,本身就是個很好的議題,無論是從時代變遷來講,還是感情變化來講,都是討論的點。”胡谷添說,“可以說的太多太雜太亂了,我在思考我們到底要拍怎樣的故事。”

“我們的主題有了,意義有了,卻沒有故事。”

狄遠赫聽到這裏,開口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你們知道前些日子阿芒救了只狼嗎?”

胡谷添想起了那只死在哨所門口的灰鼠,雖然它第二天早上去瞧已經不見了,可能被狐狸叼走了吃了,但這件事依舊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這事我聽小常說過,她還說森芒給它起了個名字叫桃樂絲。”

狄遠恒沒反應過來,他的目光充滿了驚異和難以置信,“什麽時候的事?你們怎麽都知道?為什麽沒人和我說過?”

“現在不就和你說了嗎。”胡谷添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走吧,我們去拍攝點那兒搭個帳篷,咱們邊走邊說。”

*

在巨大的峽谷中,人類像是螞蟻一樣,一只螞蟻不依靠氣味作為指向標,想要找到另外一只螞蟻是十分困難的是一件事,不過森芒今天的指向標麥克白今天消極怠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