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余波(第2/3頁)

“漠北三城,各有鎮使、理蕃院官衙,分領部落數十。”邵樹德說道:“傳令下去,各部落象征性交一點即可,以牲畜、皮子充抵,具體數額你們斟酌下。”

按照邵樹德本意,草原諸部可以完全免稅,因為真看不上他們那點財貨。

內地一些地方同樣如此。比如,朝廷壓根不會從安西道拿走一文錢的賦稅,甚至還多有補助,以加快地方建設。

被分成三大塊的漠北草原同理,沒必要用他們的錢。

但用不用是一回事,收不收則是另一回事。

流官、駐軍、收稅,是實控乃至主權的三大象征。

臨遠、無上、綏遠三城鎮守使分管軍事,理蕃院派出的梅錄分管民政,三城各有三千禁軍屯駐,前兩項主權已經行使了,現在只剩下最後一項收稅。

收還是要收的,哪怕象征性交一點,哪怕這些稅最終還是用在他們身上,這個過程一定要有。

以楊爚為首的理蕃院系統,之前定下了一份詳細的草原征稅方案,甚至具體到了某個部落要交多少牲畜、多少皮子。

方案做得很詳細,說明幾年下來,他們已經把漠北草原的情況摸得比較清楚了,這很好。唯一的問題是收取的稅有點重了,基本是按照“什一稅”的標準來的。短時間內或還好,時間長了定然出亂子——即便不敢造反,我走還不行嗎?

“臣遵旨。”楊爚與幾位下屬互相看了看,決定回去修改征稅標準。

窮一點的部落,交個十匹八匹馬、牛、駱駝了事。

富一點的部落,略微多交一些。

作為賦稅征收上來的牲畜,分送至三城,交由當地的梅錄管理,作為官牧的補充。

官牧畜養的牲畜多了,就出售一部分至中原,換成茶葉、瓷器、絲綢等奢侈品,再出售給草原貴人,所得錢財就留在當地,應付各項開支,比如向屯墾百姓購糧賑災等等。

在聖人眼中,整個漠北草原的地位和安西道一樣,是需要財政補貼的地方。

“太子有什麽看法?”邵樹德看向兒子,又問道。

“陛下,兒曾至大鮮卑嶺巡視,草原諸部確實困苦。”邵承節說道:“五年西征,他們起碼參與了三年,消耗極大。不少人甚至淪落為牧奴,為頭人放牧,生活一落千丈。不然的話,阿保機也不可能煽動那麽多人跟著他造反。而今財稅改革,兒全程看下來,對漢地所施行的方案並無意見,唯覺草原賦稅過重。今消其重稅,兒覺得甚好,不過就是花點錢罷了,漠北那幾十萬人,朝廷還養得起。”

邵樹德笑了笑,說道:“不錯。做事不能只看小利,要有大格局。”

說穿了就是資源分配的問題。

富裕地區覺得自己辛苦掙來的錢,被朝廷拿去補貼他素不相識的人,心理肯定不爽。

不光中國如此,其實外國人也一樣不爽。

以德國為例,富裕的巴伐利亞州交上去的稅,要有一部分被政府拿去補貼原東德窮兄弟,開心嗎?

但國家嘛,總是相忍為國。安西、草原、黔中等地,從財政來說,肯定是虧本的,但你能怎樣?全部舍棄嗎?顯然是不可能的。

“阿保機畏懼王師,率眾遠竄,你覺得他會跑去哪裏?”邵樹德又問道。

“兒斷定他向西跑。”邵承節說道:“一如韃靼舊事。”

諸韃靼部落的西遷,從回鶻崩潰那會就有了。

回鶻汗國的覆滅,對草原來說是一件大事,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

汗國東部的契丹人、奚人先後崛起,一番較量後,奚人敗北,淪為附庸,契丹南下蠶食唐境,東討渤海,北伐室韋、女真,西征韃靼、烏古、霫,不可一世。

或許正是契丹的崛起,導致三十姓韃靼的騷動,於是一波又一波的西遷浪潮開始了。

而今契丹已為大夏所滅,韃靼西遷的勢頭有所衰減,但總有些人不願頭上頂著一個官府,繼續西遷。

正西走不了,那我就先向北,再往西,總之要跑路。

對這些人,邵樹德的態度是如果原來沒臣服的,隨他去。

臣服了又跑的,派人追擊,追不到就算了。

追到的部落,首領處死,部眾一部分給出兵的部落作為酬勞,一部分發往遼東為部曲,一部分成為官奴,為三城放牧牛羊甚至種地。

總體而言,他的態度還是很寬松的。

部落西遷源於強烈的不安全感,因為東邊太卷了,他們明明實力不弱,卻沒信心留在當地生活。

西遷的部落,個個能打。歷史上有與契丹人關系密切的部落,一口氣西遷到烏克蘭,還取得了統治權。這是非常不容易的,一個操蒙古語族的部落,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周圍全是操突厥語族的部落,能打下一片天地,其實很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