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造物主的恩典

建極十五年五月初十,晴,艷陽高照。

熱海突厥比所有人來得都更快,因為有利可圖。

草原戰爭,牛羊是戰利品,奴隸同樣是重要的戰利品。尤其對熱海突厥這種半耕半牧的種群來說,奴隸更是重要資源。

跋祿迦(阿克蘇)的各部落當然也清楚這點,於是他們奮起反抗,集結起了大隊人馬,與殺奔而來的突厥人反復糾纏。

雙方都號稱突厥別種,同樣的生活方式,同樣的戰術,甚至連裝備和戰鬥力都相差無幾。

激烈的戰鬥在思渾河畔展開。

箭矢飛來飛去,不斷有人倒下。

騎兵對沖也不知道搞過幾次了,戰馬哀鳴著躺倒於地,戰士痛苦慘叫著,兩眼不舍地望著天空,直至再無神采。

思渾河兩岸,幾乎是戰鬥最激烈的地方。幾個淺水涉渡之處,爭奪尤其殘酷。雙方甚至下了馬,步行搏殺。你一刀我一槍,將對面當成殺父仇人一般。

拔塞幹看得眼皮子直跳。

他沒想到,樣磨人的抵抗如此激烈。如今到處都傳來了不利的消息,你們怎麽就不好好想想,再抵抗下去,一個都跑不了呢?

當然,拔塞幹自個心裏知道,即便樣磨人不抵抗,他們也沒好果子吃。

或許,這就是戰鬥打得如此慘烈的主要原因吧。

蘇農帶著兩千人從上遊地帶繞過,兜到了樣磨人的側後方。

拔塞幹爬到了高處,仔細盯著。

敵人似乎早有準備。只見城鎮、村莊後邊煙塵漫天,一群由回鶻人、葛邏祿人甚至是突厥人組成的騎兵,迎面而上,與蘇農所部戰在了一起。

黃沙漫天,碧血揮灑,雙方在短時間都躺下了一大群人。無主的戰馬跑來跑去,嘶鳴不已。

戰鬥很激烈,但顯然一時半會結束不了。

“唉!”拔塞幹惱怒地捶了一下胡楊樹幹。

他們帶著一萬多人南下,都是各部挑選的精壯,出發之前士氣高昂,人人都覺得跟著大夏王師混,可以搶掠回鶻人的財物,肥一把自己。

可沒想到,樣磨人在保衛自家老小及財產的情況下,爆發出了強烈的鬥志,與熱海突厥殺作一團,難解難分。

拔塞幹聽聞,中原騎兵互相沖殺之時,甚至有沖二十幾個回合的。

人死了,補充預備隊,接著沖。

馬跑不動了,換一匹馬,再來。

但草原廝殺,從來都是幹脆利落,勝就是勝,敗就是敗,非常幹脆。反復糾纏、反復沖殺的場面不是沒有,但真的很少。

他倒黴,今天遇到了。

這樣一場“爛仗”,即便打贏了,回去之後,部眾們也不會給他好臉色,威望受損是難免的,除非補償足夠大。

想到這裏,他額頭上已經沁出了汗珠,雙眼之中滿是惱羞成怒後的血紅。

這次不狠狠屠一把樣磨人的村鎮,讓大夥好好快活下,很顯然交代不過去了。

這事,要怪就怪你們自己,抵抗如此激烈,那就求仁得仁吧。

“備馬,我親自帶人沖!”拔塞幹下了山坡,吩咐道。

親隨很快牽來了四五匹戰馬,拔塞幹挑了最神駿的一頭,翻身而上,接過一杆長柄骨朵,一馬當先沖了出去。

千余人跟在他後面,卷起無數煙塵,悍然加入了戰場。

……

於闐大軍又一次出動了。

百姓們紛紛出城,在驛道兩側送行。

李聖天打出了“大寶於闐王”的旗號,面帶微笑地看著眾人。

五十僧人侍衛緊緊圍護在他周圍,片刻不離。

他們身材魁梧、肌肉虬結、衣甲精良、器械齊備,一人還備著至少三匹馬。左顧右盼之間,殺氣騰騰,沒一點僧人該有的慈悲模樣。

僧人,也就是一種職業罷了。寺廟養的僧兵,與一般的兵自然也沒什麽兩樣。

李聖天走過之後,千余名僧兵穿著鎧甲,手持長槍、大斧、鐵棍,浩浩蕩蕩走過。

如果讓中原那些經常給寺廟捐獻錢物的施主們過來看一看,怕是要嚇死……

在於闐,慈眉善目的僧人當然有,但那僅限於日常接待、傳道、布施。

寺廟有大片上好的土地,有自己的手工作坊,有面向大眾的商鋪,具有宗教性、社會性、封閉性、地域性四大特征。

宗教性很好理解,他們具有弘揚佛法、維護社會穩定的作用,且職級上受到僧正、大僧正之類官員的管轄。

社會性說的是寺廟會參與世俗社會的經濟活動,賺取利潤,且與各大家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他們的經濟系統還很封閉。有專門的僧人主導各個產業的經營,有時候還會外聘人才,不需要你成為僧人,為寺廟打理產業即可。因為免除了諸多苛捐雜稅,寺廟自收自支,整體十分穩定,收支大體平衡,往往略有結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