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選才(第2/2頁)

文武雙全之輩,可就很難說了。出將入相,什麽都可做得,對皇權的威脅較大。

但邵樹德自然沒有那麽小氣。

他在世時,根本不擔心有人造反成功。將來如果二郎繼位,他也不覺得有人能成功造反。

兩代人以後,制度、風氣已經大變樣,高駢、郭崇韜這類人,也得不到發揮的機會,只能老老實實為朝廷效力。

至於王朝後期怎麽辦?管那麽遠做什麽?難道還想江山萬萬年?

一旦你真有了這個想法,那麽所作所為就要走樣了。每個開國皇帝都自信地認為自己開創的王朝與眾不同,國祚一定會很長,然後開始苦心孤詣地設計各種制度、政策,認為可以萬世不易,那只會起反作用。

退一萬步來講,你的這些政策真能起到效果,那又怎樣?天下大著呢,你把百姓當豬養了,把人才禁錮在牢籠裏,別的國家呢?到時候人家看你這副不成器的樣子,直接推過來,可抵擋得住?

他記得後世清末,日本派間諜走遍中國各省,得出了一個結論:清國不僅官員腐敗,而且全民腐敗,不堪一擊。

全民腐敗說的不僅僅是金錢上的腐敗,包括體格、武勇、思想、藝術等全方面的腐敗。簡而言之,已經不在一個層次上了。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不要想太多。反正自己的血脈將來會散到各處,還怕沒豬頭肉吃?

……

七月初一,聖駕出了澤潞的崇山峻嶺,抵達直隸道懷州。

孟、懷二州,因為孫儒、李罕之的關系,曾經是一片白地,但經過十幾年的移民建設,已經成了關西人的根據地。

邵樹德在這裏,著重巡查了永濟渠西段的水利工程建設。

“當年懷州之戰,縱兵追擊龐師古。時逢大雨,將士們在爛泥地裏打滾,艱難無比。”邵樹德感慨萬千,道:“但當年的爛泥地,而今都成了萬頃良田。又有渠水通黃河,好地方。”

漢之河內郡,能不好麽?

東漢之時,河內戶口超過河東。

唐時,河東超過河內。

到了夏朝,河內說不定又要超過河東了。

一個地方的發展,與政策息息相關,核心地盤總會得到各種優待。

“陛下,永濟渠西段經過多年治理,通航條件已經大大改善。”門下侍郎趙光逢遙指前方,說道。

那裏是沁水,河面上船帆點點,晝夜不停地運輸著,將已經成為品牌的“河陽麥”輸送入京。

沁水西岸,溝渠如蜘蛛網般密密麻麻,將潺潺流水送入田間地頭。

而一望無際的田野之中,沉甸甸的麥穗已然染上了金色。再過月余,地裏的小麥便可收割了。

沁水東岸,農家少年郎騎著馬兒,在田間地頭巡視著。

見到年歲相若的同齡人之時,輕聲談笑。

遇到挎著果籃的小娘子之時,又故意加快馬速,互相較勁起來。

就百姓而言,寧可養牛也不願養馬,因為牛的經濟價值更大,照料起來也更簡單。但如果生活上已經不那麽窘迫了,有一定的余裕時,養匹馬也不是不可接受。

“以往你們上疏談及百姓生活,朕將信將疑。”邵樹德突然一笑,說道:“但一路走來,發現很多人家都養了至少一匹馬,朕信了八分。如果生計艱難,第一件事就是把用處不大又麻煩的馬兒賣掉。對農家來說,哪怕騾子都比馬管用。”

陳誠、趙光逢等人聽了皆笑。

想要糊弄聖人,是真的不太容易。他有太過豐富的生活經驗,能從細節處推測全貌,做出自己的判斷。

陳誠猶記得,聖人曾說,鄉村釀酒業的恢復,是這個鄉村百姓生活恢復乃至富足的標志。仔細想想,頗有道理。

如果是一個常年養在深宮裏的天子,他能通過種種蛛絲馬跡來判斷百姓生活嗎?

他不能,因為他沒有生活經驗,官員們甚至都不需要費心費力作假,東西放到他面前都未必看得出來。

不仕州郡者,無以為宰相。

不通民情的天子,也就只能玩弄權術了。

今上根本不需要玩弄權術,他一般也不玩弄權術,他就那麽直截了當,站在那裏,就能講出一二三,他是真的懂。

“宋侍郎治河陽多年,如今這一切,他看在眼裏,應該也很欣慰吧。”邵樹德轉頭望向南方。

宋樂也老了,時不時告病在家。

邵樹德嘆了口氣,讓人拿來紙筆,當場寫道:“中書侍郎宋樂……勸農重谷,以備饑荒,訓卒練兵,用防寇盜。但躬行儉約,政不煩苛,省宴樂則務贍軍需,絕餉遺則盡資公用,漸使疲羸蘇息,帑藏充盈。減朕之憂勤,寬朕之怵惕……宜加食邑二百戶。”

寫完,翻身上馬,道:“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