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調動(第2/3頁)

夏人此時西進,莫非已經確切掌握了什麽消息?

王镕沒心思再看了,領著周式下了城頭。

城內死氣沉沉。武夫們斜倚在城墻根下,一個個默不作聲,臉色麻木。

王镕就當沒看見他們一樣,一路回到了府邸。

“能否再解勸一下諸軍?”王镕煩躁不安地問道:“這樣與夏人硬頂,有甚意思?玉石俱焚罷了。連日攻城,我軍固然苦不堪言,但夏人的傷亡遠甚於我。若讓他們打出了真火,一旦城破,恐有不忍言之事發生,何必呢?”

周式不說話。不是他不贊成王镕的話,而是不敢。

去勸那些精神緊張乃至神經兮兮的武夫?周式的膽子還沒那麽大。萬一被人宰了呢?這又不是沒發生過。

“大帥,此事甚是棘手。”周式推托道。

王镕的臉色冷了下來。

他當然知道周式擔心的是什麽,但眼下這副處境,他也是真的沒人可用了。若真等到城破那一天才降,他是不可能有什麽好下場的。

“唉!”王镕重重地錘了一下桌案,道:“若李克用故去,北地再也無人可與我聯手,如之奈何?”

周式見了有些不忍,安慰道:“大帥,正所謂天無絕人之路,仔細想想,其實還是有辦法的。夏人還在攻城,軍士們抵擋得甚是辛苦,再打上幾個月,願意投降的人就開始出現了,屆時或有轉機。”

“承你吉言吧。”王镕有氣無力地說道。

……

邵樹德沒有第一時間離開。

他先至盧懷忠大營,吩咐了下一階段的戰略規劃,即暫停不計傷亡的強攻,改以圍困為主。其次,鐵林、佑國二軍抽走後,圍城軍力大減,戰鬥力也有所削弱,需得謹防趙人出城偷襲。

最後,他給盧懷忠吃了一粒定心丸:勿要心急,待朕收拾了河東,鎮州易破耳。

三月十五日,他帶著銀鞍直一路向北,抵達飛狐陘南口,於此等待火速趕來的天雄軍左廂。

他去河東,當然不可能什麽都不帶。那不是勇,而是傻。即便李克用對他沒惡意,你能保證所有晉人都沒惡意嗎?

事實上,早在十二日晚上,他就已經通過五百裏加急傳達了諸多命令。

黑矟軍結束休整,渡河至慈隰,嘗試北上石州,試探晉人態度。

金刀軍亦結束休整,離開鄧州駐地,晝夜兼程,快馬趕至河陽,匯合經略軍北上。

經略軍遣人至天井關,招降鎮將史建瑭。

柔州行營都指揮使梁漢颙率飛龍軍及部分蕃兵南下,屯於雲州南境,不得輕舉妄動。

最後一道命令是給留守北平府的天雄軍右廂的:若有人鼓噪作亂,立殺之,沒有任何寬宥。

十八日,邵樹德等到了氣喘籲籲趕來的天雄軍先頭部隊三千余人。他心中焦急,決定不再等待,立刻入飛狐陘,北上蔚州。

陘道之內空空蕩蕩,既無商旅,也無過客,渺無人煙,荒草萋萋。

大軍行走其中,但見左右高山夾道而立,黑石如鐵,壁立如刀削——故有鐵壁之稱。

道路狹窄逼仄,有的地方甚至不長寸草,沙磧遍布,蜿蜒崎嶇數十裏。邵樹德急著趕路,但也走了整整兩天,才終於抵達飛狐陘道北端的飛狐口。

出此陘道,離蔚州也就不遠了。

二十日夜,大軍宿於蔚州城外。

“陛下,金城鎮將已按照吩咐,撤去關防,任李克用進出。”陳誠一邊捶著老腰,一邊整理軍報,只聽他說道:“克用行程很快,據聞昨日便已出雁門關。”

邵樹德站在州衙後院內,擡頭看著皎潔的月光,沉默不語,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陳誠見狀,微微嘆了口氣。

“其實——”邵樹德突然說道:“朕是真把李克用當兄弟來看的。只是大爭之世,容不得半分猶豫,也容不得一點溫情。朕曾經想過,若俘虜了李克用,會親自給他松綁賠罪,一起暢飲,共享富貴。”

說到這裏,邵樹德自失一笑,道:“朕也知道,義兄的性子容不得他向任何人卑躬屈膝。他寧可死,也不會降我。”

說完,心中補充了一句:他現在準備死了,臨死之前,估計也不會向我低頭,不然就不是李克用了。

“征戰二十多年了,故人、敵人、路人一個個離去。”邵樹德感慨道:“有時候覺得怪沒意思的。”

陳誠看著身披月光,立於庭院之中的邵樹德,他仿佛讀出了一絲寂寥、孤獨的味道。

天子,本就是孤家寡人。

身上有點人氣的,也就只有歷代開國之君了。他們往往起於草莽,對規矩、束縛不屑一顧,也沒人敢束縛他們。

開國之君性情直接,不似守成之君把自己層層包裹在權力、神聖的外衣之下,他們嬉笑怒罵,不拘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