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得意

“那便是夏國聖人了吧?”永濟渠畔,一群人遠遠看著。

他們有人手裏拿著鐮刀,有人拿著柴刀,有人正在操弄鍘刀。

其實都是農人,但又不全是。

冬天了,家裏的牲畜餓得直叫喚。野地裏那麽多幹雜草,正好割回來鍘碎了喂羊。

平頭百姓的日子就是這樣。一天天的瑣碎,播種、鋤草、收獲、犁地、照料牲畜……

以上是正常的鄉村畫風。

不正常的在於,稍有空閑,他們就舞刀弄棒,甚至跟著武夫出征,看看能不能去外鎮搶點財貨回來,已經不是純粹淳樸的農人了。

“夏國聖人?”有人嘲笑道:“如果明年盧彥威打不回來,咱們就是夏國百姓了。”

“唐國、夏國,又有甚區別?”有人不以為然道:“如果聖人派個節度使來,不還和以前一樣麽?嗯,說不定還是機會呢。衙軍、鎮軍、州軍被一掃而空,不還得募人?”

“想得美。”有人嘆氣道:“你連襟潰散後不是藏在家裏麽?他好歹也是衙兵,你問問他還有沒有節度使。”

“這……”

“別多想了。我昨日與崔二、盧十一去投軍,人家說不收人。老老實實種地吧,閑時劫掠個把行商,過個肥年就可以了。”

“現在哪還有行商?殺人越貨也這麽難,唉。”

“其實,只要夠膽,去搶官人也可以啊。喏,夏朝聖人就在路上,敢不敢去搶?”

“護衛太多了,不敢。”

“你別說,聖人出巡,身邊跟著那麽多漂亮女人,若能搶一個回來,死也願。”

“離得那麽遠,你咋知道是女人?”

“這你就不懂了,那叫宮人。”

農人/業余盜匪/武夫預備役們嘻嘻哈哈,扯淡個不停,倒是消解了不少勞作的疲乏。

“嘚嘚……”不遠處響起了馬蹄聲,眾人趕忙噤聲,低頭幹活。

騎卒遠遠看了他們一眼,似乎有些不放心,又策馬靠近,道:“都安分點,弄出事來,我等固然臉上不好看,但你等也死無葬身之地。”

他太清楚鄉間農人的底色了。他們種地養活一大家子的同時,並不介意劫掠商旅改善生活。其實河北比較富庶,整體還算好的了。河南更誇張,蔡、陳、許、洛、唐、鄧、潁等地的百姓已不滿足於在本鄉本土搶劫,而是定期外出,最遠的跑到江西劫掠,竟無一個良民。

騎卒話音一落,農人們都擡起頭,用茫然的神情看著他,似乎聽不懂他的河南口音。

騎卒懶得和他們廢話,冷哼一聲後便走了。

不過他的恐嚇是有效果的。

幾位農人不敢再口花花意淫邵聖的宮人了,轉而認真割起草來。

“我說,張八郎昨晚潛回了村子,說要帶著我等去投奔盧彥——盧帥,與夏人廝殺。一旦功成,人人都有官做,還去不去?”

“去個鳥!盧彥威都不知道跑哪去了,興許死了。張八郎有幾個錢?讓他別廢話,一人先發兩吊錢,不然沒人跟他幹。”

“那就算了。回去不如把他殺了,那身東西也蠻值錢的。”

“你小子的心是真黑……”

……

車隊停了下來,休息一個時辰。

“陛下。”儲慎平快步行至車前,躬身行禮。

解氏將車簾掀開,露出了邵樹德和儲氏二人。

儲氏半偎在邵樹德懷中,悄悄對外示意。

儲慎平捕捉到了姐姐眼神中的意味,放下了心。

“可知我喚你回來何意?”邵樹德坐正了身子,問道。

“臣不知。”儲慎平心中有猜測,但不確定,更不會作死亂說話。

儲慎平原本在徐州當州軍指揮使,接到命令後,星夜北奔面聖。

“李逸仙要去河北道當都指揮使了,你回來接替他的職務吧。”邵樹德說道。

儲慎平心中湧起一陣狂喜。

儲家不過是密縣一土豪,近幾年的日子簡直像做夢一樣,飛黃騰達。

高高在上的直隸道巡撫使、轉運使、河南尹之類的官員,見到他們儲家的人,也是客客氣氣。

曾經與儲氏有過過節的密縣李氏,就差跪下來求饒了。家中珍藏多年的財貨一車車送到儲家,只求放他們一馬。

這一切,毫無疑問,都是姐姐帶來的。

雖然只是個婕妤,但儲慎平敢確定,姐姐絕對是聖人後宮中最受寵的嬪禦,沒有任何一人比得上。

儲家得抓緊這種聖眷,再建新功,爭取搏一個爵位出來。

“臣謝陛下隆恩。”儲慎平平復心情,說道。

“銀鞍直添了不少人,你好好甄別、操訓。”邵樹德又道。

“遵旨。”儲慎平回道。

這其實是一項很大的權力。

銀鞍直本有三千人,在齊州新募了二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