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正旦朝會

天祐二年(901)正旦,大朝會。

國朝有制,在冬至和元旦這兩天,百官會聚於朝廷,向天子祝賀冬至、元旦佳節,被稱為“朝賀”。

朝賀後若備酒肴,則被稱為“朝會”,正旦/元旦/元日這一天的朝會,也被稱為“元會”。

在一開始的時候,元旦朝會還會有地方官參加,一般是各州刺史派出的朝集使。

朝集使除向天子祝賀新年外,還要匯報工作,交割公文,兼且四處社交拉關系。

艱難以後,這類活動越來越少了,尤其是河北藩鎮,幾乎不怎麽派人過來,河南藩鎮派來的也不多,唯江南、蜀中藩鎮,依舊十分勤勉,朝集使不斷。

今年也來了不少朝集使,也在匯報工作,但匯報的對象卻是大唐相國邵樹德。

“今歲河南府收四十萬緡兩稅,汝州收二十萬緡,不錯了。”邵樹德看著河南府朝集使高劭、汝州朝集使劉象,道:“最近數十年來,東都鎮歲入也不過就這個數,恢復得挺好。”

東都鎮以前只轄兩州,即河南府和汝州,一般兩稅收入扣掉糧食之外,各種銅錢、實物折合下來,大概就在五六十萬緡這個區間內。現在這兩州能收六十萬緡,確實很不錯了。

當然這與邵樹德持之以恒的移民有關。現在河南府、汝州的人口,應當已經超過德宗、憲宗朝,離中晚唐人口巔峰的武宗朝相距不遠了——武宗會昌年間,因為安史之亂後只有小規模藩鎮廝殺,沒有全國性的戰爭,一度認為人口已達到天寶極盛時期的五千多萬,當然這可能有所誇大,但四千萬以上的人還是有的。

“此皆相國之功也。”高劭說道。

“真乃不世之功。”劉象也感嘆。

邵樹德笑了,連連擺手。心中舒爽,但裝逼謙虛一下還是要的。

他今天穿著親王紫袍,諸位官員也穿著嶄新官袍,配上了各種飾物,走起路來發出悅耳動聽的聲音,正所謂“朝服帶金玉,珊珊相觸聲”是也。

含元殿外已經列了許多儀仗。

最近一個多月,衛尉寺轄下的宮廷侍衛人數再度膨脹,多為北方草原諸奴部征發過來的勇士,緊急操練月余後,基本已熟悉各種儀式——其實也沒多難,就是帶著各色儀仗列陣、行軍罷了,和平日的訓練大同小異。

殿內響起了鐘罄宮懸之音,殿外也有鐘鼓聲響起。

在座眾人臉色一肅,結束了交談。

宰相蕭蘧、裴樞、裴贄、朱樸四人同時看向邵樹德,邵樹德回以稍安勿躁的眼神。

其實現在挺尷尬的。

他是相國,但政事堂也有四位同平章事,再往後,就是四位宰執向他這個相國匯報工作,稍稍有些別扭。

不過四位宰相似乎一點都不尷尬。反正以後也要向天子奏事匯報,眼前這位已經是大唐事實上的天子,提前適應沒什麽不好的。

“太傅、諸位師長,該入朝了。”不一會兒,禮朝使楊可證走了過來,輕啟朱唇道。

她嘴裏提了幾個人,但目光始終落在邵樹德身上。看得出來,她微微有些緊張,甚至能看到一絲興奮、惶恐和絕望摻雜的情緒。

邵樹德正了正頭上的遠遊冠,率先起身。

……

聖人、皇後一前一後下了禦輦。

聖人頭戴通天冠,其形如山,巍峨挺拔。上飾十二道金蟬紋,寓意教化百姓忠君愛國——這是艱難以後一百多年極其缺失的東西。

冬至、正旦朝會,對服裝有著嚴格的規定。

這一天,聖人不叫聖人,叫皇帝,頭戴金蟬,身著袞衣。

這一天袞衣的顏色也有要求,即上玄下纁。

玄,代表著一天中陽光的升起,是一種黑中透紅的顏色。

纁,代表著一天中太陽的下落,是一種黃中帶紅的顏色。

袞衣上還繪有蜷曲狀的龍,即“孔雀扇分香案出,袞龍衣動冊函來。”

“皇後為何臉色蒼白?”聖人有些不滿,低聲斥道。

皇後聞言臉色更白了,嬌軀微微顫抖,泫然欲泣。

她今天也是盛裝出場。

穿的是大朝會所用之袆衣,深青色,頭戴花樹冠,上飾十二支花釵,即十二花樹冠,皇後專用。

禮服上飾翚翟,其實就是錦雞、雉雞,難聽點叫野雞,有象征婦女美好德行之意。

但皇後今天要做違背翚翟象征之意的事情,且風險極大,一個不好就要面臨死亡。她本身是個膽小的人,事到臨頭驚慌失措是很正常的事情。

“陛下,要不……”皇後擦了擦眼淚,吞吞吐吐。

“要不什麽?”聖人臉色猙獰,追問道。

“要不算了吧。”皇後拉著聖人的手,低聲哀求道:“太傅東征西討,平滅藩鎮無數,但卻未曾對陛下不利。何必呢?妾觀其為人寬厚,或許不會痛下殺手。後漢山陽公,不也安樂度日,壽終正寢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