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突圍

淅淅瀝瀝的小雨落了下來,澆滅了戰場上燃燒的熊熊烈火。

守寨的晉兵看著一片焦黑的寨墻,喜極而泣。

今天已是四月初五,過去的七八天實在太煎熬了,夏兵輪番攻寨,通宵達旦,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

一開始守軍還能輪換應付,待打到後邊,已是無力做出調整,只能硬著頭皮堅持了。

高強度的戰鬥之下,匡霸、飛騰二軍還在堅持,但銀胡簶軍卻堅持不住了。

他們何時見過刀折斷了還要拳毆的武人?

他們何時見過倒在地上還要死死拉住你腿的兵士?

他們何時見過空門大開,渾然不顧己身,也要劍斃敵人的猛士?

晉兵見過,也敢這麽做,但他們真沒見過。

誰他媽說中原人溫文爾雅的?自打入中原以來,聽李罕之的兵繪聲繪色講人肉如何好吃;聽李存璋的兵講如何剖心挖肝,處置叛徒;聽康君立的兵講如何屠戮敵人,將人頭堆成京觀;聽李克寧的兵講如何誘騙降人挖坑,將其活埋……

這都是一群什麽人?!妖魔鬼怪?

中原大兵做的事,有些他們可以理解,並習以為常,有些就目瞪口呆了。即便草原上最野蠻、最愚昧的部落,怕是也不如這群魔鬼兇狠。

而且前幾日,夏人來了一支援軍,聽聞是效節軍右廂,戰力一般,士氣不高,但沖殺起來,你依然得用人命去填。

今日白天,又來了一支名喚赤水軍的部隊。五千軍士高舉大旗,戰意昂揚,一看就不是好對付的。

生力軍的加入使得戰場形勢急轉直下。

匡霸軍苦戰疲憊,銀胡簶軍又頂了上去。剛勉強打退夏人一次進攻,半個時辰後夏賊又來了,把他們稀裏糊塗地壓了下去,逼得匡霸軍再度上陣,死戰將夏人擊退。

戰鬥場面看得耶律長保面如土色,無數勇士舍生忘死,主將李承嗣親自上陣,鼓舞士氣。

耶律長保頂不住了,他麻利地收拾殘兵,在深夜出營潰逃。

早就盯著他們的安休休又怎麽可能放過這種機會。

騎兵們在深夜被叫醒,和衣而眠的他們一躍而起。輔兵牽來馬匹,遞過馬槊,軍官做著簡短的戰場動員。

半刻鐘之後,大隊騎軍魚貫出了營門,繞過喊殺聲震天動地的營寨,直沖潰逃而去的銀胡簶軍將士。

“嘚嘚”的馬蹄聲仿佛催命符一般,在清明的夜晚顯得是那樣地驚心動魄。

“耶律長保!”安休休遠遠看到群騎馬的潰卒,大吼一聲,單騎直入,挺槊便刺。

“啊!”一名胡騎迎了上去,結果應槊而倒。

耶律長保不敢拖延,拍馬狂奔。

他有馬,但銀胡簶軍大部分士卒都是步兵,他們可沒有馬。千余騎如猛虎般沖入潰兵之中,夜色下也看不清楚,見著在地上走著跑著的人便一槊刺下,往往換回一聲慘叫。

安休休死死追著那群騎馬潰逃的敵人。

倒斃於他槊下的賊騎已有三人,但耶律長保卻越跑越遠,氣得安休休將馬槊擲了出去——很顯然,沉重的馬槊不是飛槊,無法得到任何戰果。

松了一口氣的耶律長保繼續狂奔,在數十親隨的掩護下,跑了小半夜,終於沖進了彎彎曲曲的山道之中。

此時馬力幾盡衰竭,眾人在逃竄之中也消耗了太多精力,但耶律長保卻不準他們停下,而是下令繼續前進。

此地離戰場還是太近,每多待一會就多一分危險,實在不宜久留。

眾人無法,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前進。

不料還沒走多久,卻見兩側的塬上有大石落下,繼而又有箭矢飛出,頓時慘叫聲不斷。

“殺!”有軍士從兩側山上殺出,吼聲如雷。

他們的動作很快,黑暗之中不辨方向,時不時有人摔落山坡受傷,但其他人渾然無懼,依然舍命沖了下來。

楊儀在山塬上瞪大了眼睛,仔細看著塬下。

他已經是第二次埋伏到這邊了。

晉兵意外地能扛,四面圍攻之下居然堅持了十天以上,害得他們中途回返之後又第二次跑過來埋伏。

這次總算有所收獲了!

數十賊騎在矢石之下東倒西歪,起身後四處亂竄。六百步兵從兩側猛虎下山,兩百甲士在正前方堵路,只一小會兒,便聽到接連不斷的慘叫聲傳來,賊兵被一一斬殺在山林之中。

耶律長保逃竄中被樹藤絆倒,方要起身,卻見數把長槍頂在他背上,遂老老實實趴在那不動了。

晉軍營寨之內,銀胡簶軍潰圍而出的消息怎麽壓都壓不住。

李承嗣、李嗣弼二人面面相覷,都看得到對方眼中的驚慌。

如今的形勢麽,他們差不多也了解了:陷入了夏軍的重圍之中。旬日之前,銀胡簶軍曾派百余騎兵北上,結果還沒到慈州,就遇到了大隊夏軍騎兵,一番廝殺之後敗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