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離去

十一月上旬的青州已經降下了第一場雪。

通往密州的大道上,車轔轔,馬蕭蕭,一派繁忙的景象。

趙麓在路旁找了個地方坐下。

這本來是個酒肆,兵荒馬亂之下,店家不敢做生意,閉門歇業。趙麓來了之後,直接把人喊了出來,讓他做些拿手小菜,再上兩壺酒,給他解解饞。

忠武軍是第一批南下的部隊,增援兗州戰場。

大家的士氣不是很高,因為出征日久,人人都想回家。但李唐賓不放他們回去,而是讓他們去兗州與朱瑾拼殺。

有那麽一瞬間,大夥都想直接反了。但左思右想之下,終究沒敢那麽做。

王師範好幾萬兵馬都降了,他們這幾千人能做什麽?給夏兵塞牙縫都不夠。忍忍吧,實在忍不了了再說。

“胡真在七日前連斬十余人,都是原本堅銳軍的將士,理由是違抗軍令。”

“堅銳軍沒了,張筠、郭紹賓去了關西當刺史,堅銳軍余孽可不得被人欺負?”

“護國軍出征時一萬人,回去時不到一半,這打得也太慘了。”

“捧日、天興二軍,活活少掉了一支。齊裝滿員的一萬五千步騎,變成了七千,不比護國軍慘?”

“心疼別人做甚?咱們忠武軍不慘?前後死了多少人?陳州都被收走了,鎮內還選送了五百精兵至洛陽,屁都不敢放一個,我看比他們還慘。”

“好多人都說,不是邵氏五軍的人,都沒好下場,或早或晚而已。”

“何為邵氏五軍?莫不是左右鐵林、武威、天雄、義從、突將五軍?”

“然也。這十五萬人,是夏王嫡系。飛龍、鐵騎等軍都比不上,唉,再這麽下去是真沒意思了,我看還不如擠進這上五軍扛槍,至少能當個人。”

趙麓在那邊喝酒吃肉,這邊的衛士們在低聲交談著。

雜牌軍的境遇,只要不瞎,都看得到。

在烈日、暴雨、大雪之下攻城拔寨。

窩在陰冷潮濕的壕溝裏,長期圍困敵人。

拼了命地押運糧草,轉運物資,失期就要受到懲罰。

快速進軍之時充當先鋒探路。

等等不一而足。

這是人過的日子麽?沒有怨氣是不可能的,還很大。若不是時機不成熟,早反了,就算戰死,也好過受那窩囊氣。

趙麓耳朵尖,雖然軍士們說話聲音不大,但他還是隱隱約約聽到了。感受麽?心中憋屈,但又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壓制,發泄不出來的那種。時間長了,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變得暴虐起來。

真的太難了!

驛道上有嘈雜聲傳來,遣人過去一問,原來是青州降兵的車輛與他們相撞,雙方爭執起來,這讓趙麓更是惱火,下意識拿起旁邊的馬鞭,又松開了。

淄州降兵近八千,放掉土團鄉夫後,還有四千。

青州降兵放走鄉勇後,還剩兩萬。

萊州的平海、團結二軍收攏了萬余降兵,且數字還在進一步增加中。

三四萬降人,總共分兩種處理方式。

淄州、青州降兵揀選了精壯勇武者萬人,發往洛陽整訓。

剩下一萬四千人單獨成軍,賜軍號“龍武”。該軍有步兵一萬二千、騎兵兩千,軍使劉鄩、副使王彥溫、遊奕使劉重霸——他原本是朱全忠轄下的龍虎軍使,守八角鎮,醋溝大戰結束之後,率六千余人主動投降。

平海、團結二軍分批發往鄆州。都教練使衙門新成立鄆州院,這一萬多成軍不滿一年的齊鎮軍士整體納入鄆州院的管理體系,繼續未完成的訓練,同時成了續備軍的一員。

至此,都教練使衙門共有三大新兵培訓基地,即靈州院、陜州院、鄆州院。其中,靈州院規模最大,目前有近四萬名新兵在訓;陜州院次之,接近兩萬;鄆州院首批估計能有一萬三千人上下。

續備軍的待遇和州軍差不多,可能還要略差一些,對平海、團結二軍的武夫們來說落差是不小。但連番大敗之下,他們已經接受了現實,不會再鬧騰了。

當然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們成軍時間還不滿一年,還沒成為那種桀驁不馴的老武夫。再加上朱全忠這人對服從、軍紀抓得很嚴,和邵樹德有些類似,他倆訓練出來的部隊,和一般藩鎮兵還是有差別的。

老朱,真的貢獻不小,是邵樹德的知音。

龍武軍一萬四千步騎歸隸李唐賓帳下,參與對兗鎮的圍攻。

龍驤、龍虎、廣勝、神捷、捧日、龍武、忠武七軍,約五萬雜牌軍,將擔綱攻滅兗鎮的主力。如果有必要的話,朱珍的捧聖軍也可能南下,這就是六萬雜兵。

越打降兵越多,雜牌軍越多,已經成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趙麓心情郁悶之下,多喝了一壺酒。吃完之後已經有些微醺,他又看了一眼城門大開的青州,心情陰郁,頭也不回地南下,往密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