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對峙

羅山、鐘山二縣的百姓已經被征發了起來,開到淮水岸邊,伐木立柵、造浮橋。

他們要自帶幹糧、醬菜,幹這個重體力活。

但申、光數易其手,百姓窮困,糧食多有不足,一個個餓得肚子咕咕叫。有人幹著幹著就昏過去了,死活不知。

沒辦法,只能散了一部分從蔡州人那裏“借”來的糧食,先讓這些百姓吃飽再說。

今年南方這場仗,打到現在,戰場上各部表現都不錯,但後勤確實是個大問題。

這是折、趙等人忽視地方建設的鍋,但或許他們也沒那個精力搞建設,因為梁人不給他們機會。

西線的趙匡凝、折宗本發起了反擊。

趙攻三鴉鎮,被擊退,差點連魯陽關都沒守住。

折宗本倒是打得不錯,小有斬獲,牢牢地拖住了丁會,不過在丁某人下定決心反撲回來後,他又被擊退了。

林林總總的消息不斷通過驛站系統傳遞到淠水西岸,由陳誠批注之後,又交到邵樹德手上。

邵大帥對西線戰場的表現還算滿意,能拖住敵人就是勝利。丁會在汝州那麽久,估計早就滿心煩躁了,折宗本這人老而彌堅,經驗豐富,你全力進攻吧,他守得滴水不漏;你假裝撤退,誘其深入,他眼光又挺毒辣,知道你是真退還是假退;你真走吧,他撲上來了。

而且,交手兩年多,威勝軍是真的在不斷成長。

從以折家軍、襄陽降兵混編的所謂烏合之眾,一步步廝殺,經歷了戰火錘煉,全軍兩萬人是越來越老練。再有個兩年時間的戰場鍛煉,估計就是一支勁旅了。

比起汝州、淮水戰場,現在邵樹德最關心的還是北線。可惜契苾璋深入敵境,很難再往外傳消息了。

但不管怎樣,戰爭還得繼續,希望契苾璋能夠充分調動梁人兵力,打亂他們的部署,給自己來個驚喜吧。

淠水東岸已經出現了三三兩兩的梁人遊騎,鄭勇如臨大敵,嚴加戒備,防止梁人偷渡。

壽州刺史朱景趕來了淠水大營,面見邵樹德。

“朱大郎這是想通了?”綠蔭擁翠的小廟面前,邵樹德在古樹下擺上了桌子,悠閑地品著霍山黃芽。

今年的天氣有些怪,已是三月春光明媚的時節,結果又從北方吹來了呼嘯的冷風,讓人有些猝不及防。

這是新老氣候周期交替時產生的異狀,邵樹德心裏有數。

“夏王乃真英雄,某願為大王前驅。”朱景的腰彎得很低,不敢直視邵樹德。

“坐下吧。”邵樹德溫和地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好奇地問道:“聽聞朱大郎在霍山遊山玩水,淡薄名利,怎地又來見我?”

邵樹德這話問得不客氣,換一種說法就是“何前倨而後恭也”?

但他這個身份地位,有資格這麽擺譜,朱景也只能老老實實回答:“仆有昔年結識之死友,剛從汴州回來,轉述了一些汴州的情況。”

“死友”,可以理解為死黨,過命的交情。比如蔡州人柴再用與孫儒軍中某小校結為死友,此人被告發要造反,孫儒將柴再用一並抓了,柴再用曰:“與彼結死友,反則同反耳。公誅之,復何問焉。”

“說來聽聽。”邵樹德不動聲色地說道。

“是。”朱景坦然坐下。

既已定下投靠之決心,他也不再扭扭捏捏了。夏王給的刺史,接著便是,大不了一死報之。

“死友星夜至霍山,言夏人兇猛,有數千馬兵渡河南下,穿州過縣,四處襲擾,破靈昌,趨白馬,梁人不能制。”朱景說道:“仆不解,全忠有勝兵數十萬,緣何連幾千馬兵都不能制?復問之,言夏人重兵壓境,全忠兵力不敷使用,左支右絀,汴、鄭、滑、宋、曹、亳諸州已無兵可用。仆細思之,全忠這般下去,定然疲於奔命,早晚敗亡,故來投之。”

“靈昌、白馬……”邵樹德的腦海中已經自動映出了地圖。

看這活動方向,是奔著朱瑄的地盤去了。應該是在拉開距離,充分調動梁軍各部,再尋找機會。

有點李存勖奇襲滅梁的味道了!

923年之前,李存勖雖然數次擊敗後梁軍隊,但始終無法取得決定性的勝利,雙方夾黃河對峙,河東實力消耗嚴重,已經吃下的魏博又被後梁軍隊攻占大半。

923年,梁末帝朱友貞派大將段凝等人四路出擊,兵鋒直指晉陽,打著滅掉河東的主意。李存勖知道繼續耗下去多半沒好下場,於是與妻子泣別,冒險賭一把了,成就成,不成就死。於是開啟了繞道空虛的鄆州,奇襲汴州的主意,並一舉成功。

邵樹德不敢想象契苾璋能夠攻下汴州。

朱全忠不是朱友貞,此時他也未擅殺老將,宣武集團還沒開始走下坡路,但借此在河南腹地縱橫馳騁,打擊朱全忠的威望,尋機消滅敵人有生力量,應該還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