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合圍

楊氏甫一進大帳,就見裏面或站或立著十幾個人。

兩名文吏正將一大摞公函捧走,一人在上茶,一人在磨墨,還有一人在記錄什麽。

“參見殿下。”楊氏行了個禮,說道。

“坐下吧。”邵樹德指了指對面一張馬紮,道。

楊氏沒有坐,看了看帳內這麽多人,有些猶豫,似是在暗示邵樹德將無關人等遣走。

陳誠、趙光逢兩個油膩男端坐著一動不動,邵樹德也沒什麽表示。

“殿下,事關機密——”楊氏囁嚅道。

邵樹德仔細看了看這個內廷女官,年歲不大,二十許人的樣子,頗有幾分姿色,洋溢著一股婦人的風情,偏偏又帶著點楚楚可人的模樣。

“聽聞你出身麟州楊氏?”邵樹德突然問道。

“是。”楊可證回道。

她很聰慧,知道邵樹德這話的意思。

外命婦封爵是新秦郡夫人,新秦郡即麟州,那麽很容易就能知道她的鄉籍,如果再找麟州楊氏求證一下,那麽來龍去脈都清楚了。

不過她祖父那一輩就搬出麟州了,已在關中生活多年,與麟州楊氏走動很少,關系淡了很多。

“你所來何事?”

楊氏左看右看,神色不安。

陳誠笑吟吟地坐在那裏,趙光逢端著茶碗,細細品啜。盧嗣業、杜光乂等文吏忙活個不停,親兵筆直地立在那裏,虎視眈眈。

“直接說吧。”邵樹德手指輕敲了敲桌面,道:“帳內皆我心腹,無妨。”

楊氏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聖人欲授殿下京城四面行營都統之職,討李匡威、時瓚。”

“詔命幾時下來?”

“明日。”

“東西南北四面行營招討使是誰?”

“自然由殿下委任。”

邵樹德突然笑了,道:“而今關中,還有別的能戰之軍麽?這都統還有別人能做?痛快說吧,聖人想要做什麽?定然不是這類無意義的瑣事。”

私下裏的交談,並非朝堂問對,邵樹德也不想說什麽官話套話了,直接詢問。

“匡威欲立吉王為監國,此等大逆不道之舉,人神共憤。望殿下誅殺亂黨時不要心慈手軟,陛下自有厚賞。”

“吉王賢良忠厚,百官稱贊,士人景仰,我亦敬重其為人。匡威狼子野心,或脅迫吉王僭位,平定亂黨後,只要說清楚了,大可不必殺了賢王。”邵樹德仿佛聽不懂一樣,皺眉道。

陳誠、趙光逢二人連連點頭。

“聽聞當年百官皆欲立吉王為君……”陳誠看向趙光逢,說道。

“陳長史所言不差。吉王賢良,有君子之風。時宰杜讓能私下接觸過一次,回來後興奮得不能自已,高呼‘有賢君矣’。”趙光逢似乎在回憶,說完後還感嘆了一下:“奈何造化弄人。”

楊可證臉色有點難看。

“殿下……”楊可證從懷裏掏出了一封信,正要遞上前,被鄭勇攔住了。

鄭勇將信接過,檢查了一下之後,方才交到邵樹德手裏。

邵樹德拆開一看,嘴角含笑:“陛下可真是大方。奉天節度使真舍得給?”

其實,不給又能咋樣?保得住嗎?如今關中除了爛到根上的神策軍外,就只有一家兵馬,邵樹德真要割個乾州出來,誰能阻止?只是他不想做得那麽難看罷了,畢竟萬一聖人、朝官真的硬頂,然後他用武力脅迫,讓人家不得不屈服,這樣可就鬧得人盡皆知了。

聖人能主動提出來,那是再好不過了。

只是,百官未必會同意吧?

“也罷。”邵樹德笑道:“吉王賢則賢矣,然參與謀反,便罪無可赦了。”

皇權之爭,無怪乎聖人如此緊張。

歷史上僖宗出奔,朱玫等人在長安立襄王為新君。後來是什麽下場?不但襄王被殺,接受襄王偽命的官員多半也被處死,沒有任何寬宥。

如今關中,能決定吉王生死的沒有其他人,只有邵樹德。

他若要保,聖人沒有任何辦法。他若要殺,也無人可以阻止。

聖人便是看不清這點,身邊自有人給他參詳。吉王就是個大禍害,他不死聖人睡不著覺。

乾州五縣幾有三十萬人,大體位於涇、渭流域,農業還是很發達的,說送就送出去了,邵樹德很滿意。

至於耀州,後面再找機會慢慢來,他也不想過分刺激朝廷。李茂貞不講究這些事情,邵樹德還是講究的——其他的財貨、美姬賞賜都是小事,唯土地、人口、官位極其引人注意。

嗯,確實有美姬賞賜。聖人昭儀、魏國夫人陳氏,“帝所愛也”,今“忍痛割愛”,連同四名宮娥,一起送給邵大帥。

邵大帥只感覺慚愧,又搶了義兄的女人,畢竟陳氏在歷史上是賞給了李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