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風俗方再造

“‘鳳林戈未息,魚海路常難’。杜工部這首詩,道盡了河隴故土的辛酸。”鳳林關下,一群文人士子正在飲酒聚會。

鳳林關,國朝七下關之一,位於河州枹罕縣西北境,本是鳳林縣舊地。但如今的鳳林縣,已搬到河州東南,由安鄉縣改名而來。

關北臨大河,有鳳林津渡口,西有唐述山(今積石山),東拒漓口,向為長安通安西驛道上的緊要隘口,亦是河州北上涼州的重要通路。

河渭安定以來,商旅漸多,百姓安定。

鳳林關下,初只有數十編戶之吐蕃,以種植青稞為業。文德元年,在蕭遘的主持下,發京兆府昭應縣八十六戶百姓至此定居,墾荒放牧。同時也增設驛站,配驛將、驛卒十余人。又設津令一員,管理鳳林津渡口。

在關西南的唐述谷中,亦有來自藍田縣的三十九戶民家定居,種植小麥,飼養山羊。

唐述谷中還有一寺,名為唐述寺,亦拿出錢糧,招募新近歸附之羌人二十余戶為其耕種佛田。

河州的根基,就是這麽一點一點夯實起來的。破敗的驛站、渡口體系一點點恢復,道路慢慢修繕,城墻漸漸修復,灌渠緩緩清理,一切穩步推進著。

來自關中的移民,或許每批只有十幾戶、幾十戶百姓,看起來一點不起眼,甚至有些可笑,但如果長期堅持下去,就會看到效果,就會大變模樣。

河州,並不缺水,也不缺地,缺的是人,缺的是組織這些人做事的官僚體系。現在一切都已經走上正軌,就像久病之後的人體,緩緩復蘇。

“韋大郎從涼州來,可知河湟之地已為靈武郡王收復?”一士子問道。

“至蘭州時得聞,壯哉!當浮一大白。”韋莊舉起酒樽,將菊花酒一飲而盡,嘆道:“惜文江不在……”

“黃文江在朔方幕府任推官,聽聞要外放一州刺史了。”有人說道。

“怪不得連進士也不考了。沒有功名在身,便可牧守州郡,這進士不考也罷。”

“考不上的。韋大出身京兆韋氏,考上了麽?”

“考個學,竟如此之難!”

韋莊聽罷默默不作聲。

當年的意氣之作,一句“天街踏盡公卿骨”,就把滿朝公卿文武給得罪狠了。族裏也不好出面轉圜,若無貴人照應,這輩子考進士無望。

曾經在長安有過一面之緣,同樣屢試不中的朔方幕府推官黃滔邀請他來夏州任職。韋莊本在鎮海軍節度使周寶幕中做事,周寶敗亡後,無處可去,便去遊歷山水。

只是,江南亂起,幹戈不休。韋莊感到威脅,想起黃滔的邀約,便決定來夏州看看。如果實在不行,便回長安,再試試科考。

到夏州後,見到了當年屢試不中的難兄難弟,韋莊感慨良多。黃滔馬上就要外放秦州當刺史了,自己如今還是一介白身。

黃滔建議韋莊先在靈夏之地看看,待靈武郡王班師之後,再去求個幕職。

韋莊則打算先去新收復的涼州看看,並言及已與一幫長安來的士子說好了同行。黃滔不以為意,讓他亦可去河州看看,蕭相四處延攬人才,隴右十州之地的職位空缺不少。

韋莊當然不想去隴右幕府任職了。蕭遘這人,在他們這幫屢試不中的士子眼裏,形象可不怎麽好,當年羅隱的譏諷詩太有名了。

從夏州一路西行,經靈州至涼州,一路風光迥異於江南,讓韋莊大為感慨,詩性勃發,連得佳作。

離了涼州後,又跟隨一支往河湟之地運送軍械的隊伍,一路抵達蘭州,然後又至河州,遇到了一幫經渭水道前來河州遊覽的關中士子,遂聚而飲之。

“靈武郡王既收河湟,這隴右之地便算定了,如今只余洮、疊、宕等州未復,取不取都無所謂了。諸君乃青衿子,都是個什麽打算?”韋莊數百裏遊覽下來,也膩了,有了定下心來做事的念頭,同時對這幫遊覽士子的未來也很好奇,便出言相問。

“吾家與蘭州張使君有舊,過些時日,便要去榆中縣任個錄事了。惜未得中進士,不然這縣令亦可做得。”

“榆中縣,可是數年前新設之縣?”

“然也,而今不過千余戶,半為羌種。”

“那豈不是胡風甚烈?”

“其實不然。蕭相治下,移風易俗為第一要務。羌胡之種,亦得過漢節。其實看看枹罕縣就知道了,鳳林關下之吐蕃民戶,昨日開始,便有人登高飲酒,今日依然,明日怕是還要與漢民同醉。菊花何辜,遭此大殃。”

一席話說得眾人哈哈大笑。

李太白曾有詩雲:“昨日登高罷,今朝更舉觴;菊花何太苦,遭此兩重陽。”

唐人好遊玩,僅重陽節當天還不能盡興。因此往往從九月初八起就開始過節,白居易曾做《九月八日酬皇甫十見贈》詩,李白亦有《九月十日即事》。十號,在國朝亦稱小重陽。如果某年有閏九月,那還會過兩次重陽節,盡興玩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