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麟州行(三)

廣明元年十月二十二,黃巢在河南四處流竄。所過之處,吏民逃散,各鎮軍皆避免與之交戰,仿佛看穿了他不會久留一樣,就安心等著黃巢閃人,去別的地方。

在江淮一帶,手握重兵的高駢不但不追擊,反而派人深溝高壘布防,堅決不讓黃巢流竄回南方,逼著他往北方甚至是關中而去。

這大唐天下,就沒一個人真心討黃巢的,全在為自己算計。

就在這樣紛紛擾擾的局勢下,邵樹德帶著百名親兵,匆匆忙忙來到了麟州。

麟州地不過三縣,蕃漢民眾十余萬,然武風甚烈,“民知戰”,“不滿十歲,皆諳武藝”,幾乎就是一個全民皆兵的斯巴達式的社會。邵樹德一行人的到來,讓麟州民眾頗為稀奇,有那些個少年兒郎,聽聞邵某人要迎娶折家的鮮花折芳靄,一個個橫眉冷對,幾乎就想上來比試比試,看看這廝到底有何本領。

邵樹德當然不用理會這些人的挑釁,他很快就被折家迎進了府內,折宗本、折嗣倫及其他幾個族老坐於上首,充滿審視的目光。

邵某人現在獨掌一軍,頗有底氣,自然不會再像在河東時那般局促。被安排坐下後,含笑點頭,一一致意,從容不迫。

慌啥,不就是相親麽?老子後世相了十幾回了,經驗豐富。

“邵將軍從軍幾年了?”這是一位族老問的,剛才介紹過他名字,居然忘了。

“七年有余。”

“天德軍我亦是知曉的,還算堪戰。邵將軍既能從中脫穎而出,二十余歲便獨掌一州、一軍,自然有過人本事。人也長得相貌堂堂,可也。”

靠,這是放水吧。這位老爺爺,我待會一定要記住你名字。

“邵將軍在豐州可還有親族?”又一位族老問道。

“沒有。”

此人聞言皺了皺眉。沒有親族,這比較麻煩啊。萬一有事,這基業不知道就便宜哪個外人了。哪像他們折家,人丁興旺,宗族繁盛,父死子繼,兄終弟及,凝聚力強,可堪苦戰、死戰。

“聽聞邵將軍頗能籠絡軍士,鐵林軍應是一支勁旅。就是不知他日若舉兵攻宥州,是否會出戰?”

“若朝廷有詔、大帥有令,自揮師平也。”

老者聞言有些皺眉,似乎對這個回答不是很滿意。拓跋家與他們折家,多年來一直在爭奪黨項部族的影響力。尤其是一些丁口眾多,又占著水草豐美好地方的部族,為之動刀動槍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邵樹德這回答,總讓他覺得不會主動與拓跋思恭開戰。

“好了,且住。”聽了半晌,折宗本終於開口了,只聽他說道:“樹德既得綏州,可有何理政之道?”

“開挖陂塘,引水灌田,民得大利,軍足食焉。”邵樹德答道。

“開河灌田,頗費民力,如何為之?”

“無外乎編戶齊民。”

在座諸人當然都知道“編戶齊民”是什麽意思,不過沒一人反對,這就很有意思了。

“黃巢若入關中,如何處之?”

“大丈夫用武之世,當討平之。”

折宗本不說話了。即便是這會,邵樹德也沒有察言觀色,順著人家的話頭說話,而是直抒胸臆,折宗本對他的想法已經了然於胸。

“戰馬、銀器某很喜歡,留下吃個飯吧。”折宗本最後說道,折嗣倫在一旁面無表情,狠狠瞪了一眼邵樹德。

折宗本的家宴,仍然只有剛才那些人,邵樹德沒見到自己求娶的對象,不過這也正常。看這樣子,婚事基本不會泡湯了。兩家結親,好處頗多,唯一的不利之處就是邵家這邊只有邵樹德一人,委實太單薄了一些,不過也不是什麽大事。

吃完飯後,一行人又去校場耍了一番。邵樹德騎射一般,但步射的功力委實深厚,讓折家一眾人刮目相看。這年頭的武夫,射術第一,槍術第二,沒有這兩樣,基本絕了當兵吃糧的路子。折家素來重武藝,換了幾個年輕後生上來,結果沒一個比得過邵樹德。到了最後,甚至有人拿他與李克用的射術相比,算是大大出了一次名。

十月二十三,在麟州住了一晚後,邵樹德又帶著親兵匆忙往綏州趕。州中事多,他是一天也不想耽擱。很多事情,必須在出征之前理好頭緒,來年才會見得大利。

“軍使,招募匠人之事,稍稍有些頭緒了。”剛回到州城,李延齡便來匯報:“原本隨軍的幾個匠人,已收了一些徒弟。今日某又從鄜坊募了十余人,皆許以重利,允其自辦工坊,鐵林軍會擇優采買。”

“還是太少。”邵樹德道。軍械生產,夏綏諸州唯夏州有點規模,或許拓跋黨項那邊也有不少工匠,但綏、銀二州真的沒啥花頭,軍械一直仰賴州城乃至朝廷供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