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四章 出擊

其實朱棣下達旨意之後,站在這裏的群臣,就已經大抵明白怎麽回事了。

以太子殿下的幾個兒子來都督討逆的事宜,這意思不是再明顯不過了嗎?

再想到張安世當初舉薦鄭晨人等。

真是好家夥……

這哪裏是襄助倭人,分明就是把那足利義教往火坑裏推啊。

人家早就打上了主意了!

可笑的事,天下人竟懵然不知,還以為張安世是在通倭。

如今細細想來,此事從始至終,說到底,還是大家的認知問題。

鄭晨這樣的人,只擅長去總結經驗和教訓,可世上的東西,哪裏只靠一些考據和紙上談兵的研究,就可總結出來的?

任何事,無不充斥了艱辛,有無數的變量,真正實幹者的血汗,又豈只是書齋裏的人,幾句空談就可總結的?

似鄭晨這樣的人,表面為新學的大學者,可他的本質,其實和當初的大儒是沒有任何分別的。

無非還是盲目相信只要總結出了教訓和經驗,而後就可拿出一些教條來,便可成為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理。

近年來,因為新政的成功,不少的大儒轉而研究新學,他們的聲量更大,且確實比別人更擅長闡述道理,正因如此,所以他們倒也風光體面,反觀那些真正俯身執行新政之人,一方面實幹之中本就不可能去爭奪話語和聲量,另一方面,也未必能講的比鄭晨這些人有道理。

這便導致,鄭晨這些人,反而好像一下子成了主流,成就了新政,反而那無數灰頭土臉,遍布於州縣的執行者們,倒好像與新政毫無瓜葛了。

可某種程度而言,今日倒是讓不少人受了不少的教訓和令人細思,尤其是解縉,心裏不禁一緊,腦子裏卻想著爪哇的事。

朱棣隨即,便又看向那蔡敏道:“朕應你所求,即將入扶桑代倭王平叛,營救諸生,此番你也隨軍前去,代為領路,如何?”

蔡敏渾身上下依舊狼狽,可心也稍稍定了一些,倒是心安不少,當即也不敢推辭,誠懇地叩首道:“學生願往。”

朱棣頷首,掃視了眾人一眼,又道:“若無其他要奏,就都告退吧,太子與張卿留下。”

眾臣便心事重重地退散下去。

等到這裏只剩下他們三人的時候,朱棣眼裏才露出了笑意,看著張安世道:“好你一個張安世,這樣的膽大包天,舉薦了這麽多人去倭王,卻把他們坑苦了。這些人現在還生死未知呢,倘若死了,泉下有知,必要憎恨你。”

張安世幹笑了一聲道:“陛下,臣不也沒有辦法嗎?事情總有輕重之分,他們的命也是命,可一想到,臣的那些外甥們……臣也就不作他想了,倘若真有什麽報應,便報應到臣的身上就好了。”

見朱棣露出欣賞的樣子。

張安世繼續道:“再者說了,前幾年,不知產生了什麽風氣,人們紛紛去研究新學,寄望於總結出某些從前新政的得失出來,便可一勞永逸的將新學作為貫徹將來治理天下的章程。臣倒認為,這是極危險的事,殊不知,天下的情況,隨時都在改變。就似儒學一樣,放在兩千年前,它所推崇的一統、君臣守禮、仁愛又何嘗不是至理呢?只是到了如今,早已不切實際了而已。”

頓了頓,他接著道:“天下的事,萬萬不可用學者總結的一些皮毛經驗,便認為亙古不變。需得因時制宜、因地制宜、因人制宜,通過當今天下的情勢,來做出相對有利的判斷,抱守殘缺,最終不過使新學的學者,成為當日的腐儒而已。”

說到這,他淡淡地嘆了口氣道:“可這些學者,無一不是聲量極大,口若懸河,臣說又說不過,想要彈壓下去,可畢竟他們研究的又是新學,對新政的推廣,也不無一些好處。所以便只好咬緊牙關,揮淚斬馬謖,借他們的人頭一用,給後世的子孫們,長一長教訓了,天下再動聽的道理,無論多完美無瑕,終究……是講不過血淋淋的真相的。”

朱棣:“……”

朱棣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卻也打心裏認同了張安世這番話。心裏略一細思,倒也覺得張安世此舉發人深省,只怕經此一事,不少人也能從中領略個中道理。

看朱棣若有所思,張安世頓了頓,又為自己解釋道:“何況臣雖料想,這倭人的新政必定失敗,卻也不敢有十成的把握,說不準,鄭晨這些人當真能力挽狂瀾於既倒,他們真有這樣的本領呢?”

“如今,到今日這個境地,雖說臣也有一定的責任,可鄭晨他們難道就沒有一丁點的責任嗎?他們但凡有一丁點的本事,但凡少一些誇誇其談,少一些盲從,無論如何,也不會淪落到今日這個地步的。”

朱棣微笑道:“好了,好了,朕知道你也是好心了,你心是好的,只是鄭晨那些人本領不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