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陽】濕癸柳20

那只貓是……陳竹白多看了兩眼,心裏有個隱隱不安的念頭。但眼下的大事還沒辦完,他也不能直接追殺出去。

鐘言慢慢才緩過來,只是兩腿酸得不停發抖,倒是不必假裝,任誰一看都知道他方才受累。孩子一直在旁邊哭,怎麽哄都不行,他根本不懂如何去哄,只能看著他發呆。

何清漣仍舊觀察著鐘言的一舉一動,她到現在還是沒能完全放下疑心。而鐘言的反應也不像是剛剛生產完,怎麽連抱都不抱一下?

還是說,真的一點力氣都沒了?何清漣站在幾步之外,重新審視著床上的母子。

鐘言的淚水還在往下流,他沒經歷那些磨難,所以也不敢說自己真的產生了養育之情,只是覺著這孩子怎麽這樣可憐。眼前忽然間變得黑暗起來,周圍血腥氣撲鼻,鐘言看不清楚眼前的路,只覺得腳下黏膩。

一不小心他踩到了什麽東西,差點又要跌倒了。這回他很機靈,一把揪住身邊的人,直接抱了上去。

“先不要睜眼。”那人開口。鐘言這才注意到自己的雙眼被他的手捂住了,所以才看不清。

“有什麽我不能看的?”鐘言小心翼翼往前邁步,“你一走好多年,我都長了一頭多了,你怎麽還管東管西?”

盡管看不見,可鐘言又不傻,四周的氣味他聞都能聞出來是什麽,無非就是亂葬崗。血腥氣異常濃重,鐘言輕輕地撥開那只手,他已經不是曾經膽小無知的小餓鬼了,幾百個死人算什麽。

那只手也只能無奈地拿下去,慘狀立馬呈現。除了身邊人,眼前全部都是死人,屍首形狀古怪,每一具都長出了濃厚的白毛。

“怎麽會這樣!”饒是鐘言不怕,但他也沒見過。

“有一只旱魃出來了。”身邊的人搖了搖頭,“人世苦難重重,竟然讓那東西出世了。”

幾百具白毛屍躺在幹裂的土地上,兩只手佝僂著向天抓取,連眼球裏都長出了白毛。鐘言邁過一具,問:“他們都死了,咱們是來捉拿旱魃的?那東西我能吃嗎?”

“你已經長大,要學會不能什麽都往嘴裏塞,我讓你吃的東西才可以咽下。那只旱魃已經離開此地,自然有人去捉拿,今日我來只為了超度亡魂,為這些可憐人。”那人的手裏攥著一串朱紅色的佛珠,鐘言卻十分不懂了。人都死了還要超度?這和尚也太慈悲了。

雖然自己已經不再亂開殺戒,但還是不明白這人的佛心從哪裏來的。但讓鐘言打道回府也不可能,他就喜歡跟著他,喜歡看他拿自己無可奈何又必須背著自己上山。

走著走著,兩人聽到一聲微弱的哭聲,鐘言立馬鬼形畢露,這地方還有哭聲必然不會是活人。他極為兇狠地殺到哭聲的面前,可眼前並沒有他想象的屍變,反而是一個腹部高挺的白毛女屍的肚子在動。

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出來了!鐘言伸手想要將她一爪刺穿,萬萬不能讓這東西也變成旱魃。沒想到手腕一下子被人輕易地捏住,再也掙紮不動。

“先別急著動手。”身後的人攔住了他。

“哼,我還以為你又要罵我濫殺無辜呢。”鐘言甩了甩手腕,聽話地收了回去。

“你已經讀遍了藏經閣的經書,早就沒了濫殺無辜的蠻戾。就算世上的人都相信你會濫殺無辜,我信你不會。”那人說完便蹲下了,沒瞧見鐘言得意的表情。鐘言的嘴角偷偷翹起來,不再是平日裏往下耷拉著,一臉誰都欠他一條命似的。他在死人堆裏偷笑,只為了一個人的褒獎。

“哼,話別說得這麽滿,說不定我還是會動手。”但這份竊喜他不打算讓別人知道,於是裝出一副心狠手辣的樣子。誰知那人蹲下後就沒再說話,反而不斷地轉著手裏的佛珠,好似有大事發生。

圓潤的佛珠在他掌心裏一滑而過,周圍哭聲停止。

“轉過去。”那人回過頭說。

“轉什麽啊?不就是死人,我又不是沒見過……”鐘言不情不願地轉了回去,看不到身後發生了什麽。念經的聲音朝他飄來,低沉卻有力量,好似佛經上的每一個字都有著無法比擬的沉重。而在這誦經的聲音當中還摻雜著另外一種,像切開了什麽東西。

緊接著就是微弱的哭聲。鐘言吃驚地回過頭去,白毛女屍身上的大部分長毛已經染成了暗紅,凝固的血塊沾在毛上,說明她已經死了很久。但是在這全是死屍的地方居然還有活口。活口就在那人的懷抱當中,被他用僧袍裹住,又瘦又小,看上去不比野貓大多少。

但那不是野貓,而是一個活生生的嬰孩。鐘言對孩子毫無情感,只覺得吵鬧,忽然那人把孩子遞過來讓他抱一抱,他不情願地接到手裏,比起抱著,他更想把孩子丟在腳下不管。

“你瞧,如今你又修成功德一件,救了這孩子一命。這是棺材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將來把他放在寺裏養大便好。”那人輕輕地點了下鐘言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