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陽】濕癸柳4

輪子椅又不動了,秦翎跟著鐘言的目光朝旁邊看去,一時也有疑惑。去年小言幾次三番地說這柳樹不好,單是和元墨說砍樹就說了三四回。元墨和翠兒都是年小卻懂事的孩子,主子的交代事事盡心,不可能說這樹已經砍了再騙他們。

換言之,元墨也沒有騙他們的緣由,這樹必定是砍過。

鐘言看著這棵柳樹,頃刻間被日頭曬得有幾分煩躁:“怎麽長這麽快?”

他不經意間脫口而出,卻被秦翎聽了個正著。秦翎原本就懷疑這樹不對,馬上就問:“是不是樹成精怪了?這樹也是來殺我的麽?”

“啊?”鐘言一低頭,和秦翎“求知若渴”般的視線相撞,這人怎麽還能這樣好學呢?讀書人不能什麽都學吧?

“沒事,你多給我講講,將來這樹若真要殺我,我自身也能有所防備。”秦翎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後成了夫妻間的密謀,“我用不用買把刀來,隨身攜帶?”

“你得了吧,別氣我了。”鐘言被氣笑,不知道該說他心眼大還是反應遲,“你現在是草木皆兵了吧?”

“那必然是,那麽多人要奪我的命數,我必然要看緊這條命,將來還要和你白天偕老呢。”秦翎言辭懇切地回。

鐘言無奈地搖搖頭:“要害你的人若能直接用刀劍殺掉就好了,我也不這樣頭疼。但這樹確實古怪得很,回去之後我問問張開怎麽回事,咱們別過去。”

秦翎點了點頭,都說夫妻同心其利斷金,他相信只要自己和小言往一處使力,外人都無法傷了他們。

日頭太過毒辣,單單是往前走幾步就能聽到路人抱怨。驚蟄後應當是最為舒適的春日,萬物呈現復蘇之態,雨水充沛,空氣濕潤。可現下曬得鐘言額頭發燙,宛如烈夏。他推秦翎到了童花的背後,小花農還不知道兩個主子來了,專心低頭擺弄著小花鋤。

直到跟著的元墨咳嗽了兩聲:“咳咳,主子來啦。”

童花太過專注,單是元墨的聲音就嚇他一大跳,一個激靈之後差點跳起來。“啊?少爺?少奶奶?您二位怎麽來了?”

“這麽曬的天,你在這裏坐多久了?”秦翎已經曬出了汗,看他臉上的汗滴更多。

童花低頭沉默,額頭、眼尾和耳朵都有淤青,脖子上還有掐痕。更要緊的是他的腿被人打了,膝蓋上裹著一塊布,但仍舊能看出血痕來。

“誰下的手?”秦翎已經皺起了眉頭。

“你別氣,咱們先帶他回去,慢慢再問。”鐘言一是怕秦翎動怒,二是怕他被曬暈了,再加上童花還有傷呢。於是兩人先把童花帶回院裏,又讓翠兒取來藥酒和金創,一邊上藥一邊細細地問。他身上的淤青倒還好,只是膝蓋跌得重了些,拆開裹布後裏面的傷口都開始化膿了。

“嘶……”童花疼得倒抽氣。

“別動。”鐘言親自給他上了藥,“不上藥,化膿厲害了,比這更疼。”

“謝少奶奶,還是我自己來吧。”童花怎麽敢讓主子伺候,接了藥瓶自己塗抹去了。鐘言也不再強迫他,而是問:“你傷了幾日了?”

“就前幾天。”童花支支吾吾。秦翎坐在椅子上喝新煮的蒲公英根茉莉水,覺著好喝也分給童花一杯:“前幾日受傷,今日就化得這樣厲害了,可見這兩天太熱。”

和鐘言想一塊兒去了,去年是雨水多,這會兒是熱得早。可去年雨水多是自己做了逆天之行被天地降罰,這會兒是怎麽回事?

“那日我瞧見你師傅了,他說你重病,沒說你受傷,他還接了你的活兒。”鐘言慢慢問,“到底怎麽回事?你說吧。”

童花將腿上的傷塗完了,喝了解渴的茶水,捏著藥瓶才把這事說了。起因不為別的,只因為銀子。去年他接了大少爺院裏的活兒,由元墨帶著去賬房領了銀子,原想著春日開土後就來移樹,沒想到這事讓院子裏一些老花農知道,就動了搶活兒的心思,想要將他打服,然後將師徒倆趕出去。

一旦趕出去了,這活兒就會落在別人手裏,一來二去每個人都能吃到油水。童蒼年齡大了,不經打,故而他們選擇對小的下手,沒想到師徒倆還都是犟頭,挨了打都沒走,這才有了那日童蒼來院裏開土的事。

“居然這樣……曾經我覺著自己讀書多,如今越活越覺著自己寡聞。不僅不識豆芽菜,連深宅裏的人心權鬥都不曾了解。”秦翎搖了搖頭,是他大意了。他們看上童花,想讓這孩子賺點銀兩的心是好的,卻忘了人心叵測,外人看到會眼熱。一老一小,守幾十兩銀子都守不住。

“少爺您別這樣說,這樣說就是折小的福報了,您和少奶奶大恩,是我福薄接不住。”童花抹了把淚,“師傅說以後不讓我進院,就在外頭幹些拔草之事。院裏的爭鬥少沾染,等天氣再熱熱就帶我回山裏。我們家住在深山老林裏頭,漫山遍野的花草都是我們的,進了城處處吃虧,還不如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