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陽】肉紙人4

秦翎沒聽到她回應,只當她還生氣。“你是怪我麽?”

確實應當生氣,一個消梨而已,不值幾個錢。若是尋常人家也就罷了,偏偏她嫁的是秦家,家大業大,卻讓她吃不上。

“我不是不舍得,只是……從沒有給過別人。”秦翎見她還不做聲,心裏七上八下,如同心口懸起一塊巨石,左搖右晃落不下來,“我並沒有哄騙你,你若不信可以去問元墨和小翠。”

“原本一共種下八棵梨樹,可我不會照料,娘親去世那年就枯死了一棵,只剩下七棵了。”

“那年我六歲,小妹剛剛兩歲,走路還不穩。”

“柳媽媽說,我娘親是因為生小妹那年傷了身子,所以怎麽都養不好。她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才給我留了個念想。我把梨樹當成她,有時就過去說說話。”

這些話,秦翎從未對人傾吐過,娘親的病逝如同陰雲,將他兒時的愉快全部蓋住,只留下一片淡淡的灰。但他是長子,長子的身份不容他悲痛太久,他要以身作則當個兄長,帶好弟妹,若不是病得起不來了,秦家的家業也會由他撐起,不會是二弟掌權。

這會兒他一吐為快,她是房裏人,不會笑話自己。

只是鐘言一直沒有回應他,睡著了一般。唯獨那顆雞蛋一直在後頸上滾動,證實了她並沒有睡意,只是不願開口。

她是不是煩了?秦翎忍不住多想。

鐘言當真不敢言語,取針這事並不容易,他怕那根鐵針斷在秦翎的皮肉裏。畢竟這不是整根的針身,而是泥螺吐出的鐵屑凝固而成,稍稍用力一些,力道不對,或角度不好,半途而廢就再難取出。郎中下針的地方是後頸和後背相連的那處,剛好是骨頭縫裏,這地方又叫“托生門”,便是魂魄居住所在,他們要封秦翎的魂,一定在這裏動手腳。

剛剛托生門的位置上只是頂出了一個黑色的針頭,現在已經出來一些了,兇險異常。

“你要做什麽?”秦翎察覺到頸後發癢,還有些輕微的刺痛。

鐘言自然不會回答,眼下正是要緊時刻。探出的針尖剛剛紮入柔軟的雞蛋白,被吸了進去,這會兒人一動就要斷。發覺秦翎的手要向後面探去,他趕忙將人緊緊一摟,這下親密無間,兩個身體當中連一張紙都塞不進來。

“我有點兒冷,快抱著我。”鐘言說,眼睛牢牢地盯著鐵針。

鐵針被徐徐引出,連帶針邊的皮膚也被微微揪起。

秦翎動都不能動,自然也無法伸手去撓頸後,但他本能覺得一定發生了什麽:“你在做什麽?”

“是不是像有個蚊蟲?”鐘言隨意扯了個理由,“方才一只蚊子落到上面,我沒來得及打,可能給你叮了個包……夫君再摟緊些,都成親了,你扭扭捏捏做什麽?”

“你若是冷了……”秦翎扭捏著,“可以蓋上我的床被。”

鐘言被他氣懵了,這人怎麽和他二弟差那麽多。那邊是不守倫理綱常,肖想大嫂,這邊成親了還不敢碰:“不要床被,要你抱著我。”

輪到秦翎不吭聲,這種話在他聽來過於直白,不亞於白日宣淫。頸後忽地又疼了一些,還是方才那樣的刺痛,他的手腕剛好搭在鐘言的側腰之上,底下的肌膚確實不暖。

“只這一次,往後你好好穿衣裳。”秦翎垂著眼睛,悶聲嘟噥,“往後不許了,你是秦家的大少奶奶,凡事要有自己的限度,這種事不該做。”

鐘言噗嗤一下就笑了,裝作柔弱地依偎在他的懷抱裏,另外一只手輕輕地轉著雞蛋。可能是他太過小心,秦翎後來真不覺著刺痛,只覺著癢癢。他騙秦翎後頭是長了個蚊子包,一整根鐵針差不多都要引出來了,就差最後那麽一點點。最後鐘言呼吸一滯,親眼看著另外一端針尖離開秦翎的皮膚,恨不得啵地一聲,冒出了一滴血珠來。

“嘶……”這回秦翎有感覺了,但又因為自己是夫君,於是裝作不在乎的樣子,“我脖子後面熱熱的,是雞蛋滾的麽?”

“那自然是,在我家鄉燙雞蛋的用處可大,別說是風寒,就連吃錯了東西身上長疹子都能治。在肚臍眼上滾一滾,身上就會舒服許多。”鐘言松了一口氣,先把那顆雞蛋扔到床下。秦翎的臉因為羞恥而漲紅,抿著唇:“你再不穿上也會著風寒,咳咳,別像我似的。”

鐘言松弛地抵著他的額頭,空出來的左手隨意地撥弄他的耳朵:“那夫君就再抱緊些啊。”

“這不合禮數。”秦翎聲如蚊訥,卻收攏手臂,手指忽然碰到她的腕口,又問:“這是什麽?”

“算卦的銅錢。”鐘言沒打算瞞著他這個。

“哦。”秦翎沒聽過拿銅錢算卦,遲疑著問,“你不會寫字,怎麽懂這些?”

“誰說我不會寫字了,我給你的那方子上寫得好好的。再說,寫字和算卦又不相幹,既然你問了,我就給你算一卦。”鐘言動了動腕口,古舊的銅錢就像活了過來,脫離紅線到了他掌心裏,再一翻,六枚呈現出了卦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