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鄺野在她不帶任何防備, 難得露出疲憊和脆弱,桑梨聞言應了聲,擡頭看到他眼下的烏青, 心間跟著泛疼:“你昨晚到現在怎麽都沒睡?”

“想睡,沒睡著。”

“晚飯吃了麽?”

他沒回答, 桑梨說她去叫家裏廚師去煮, 剛好她晚上吃得少,也想陪他再吃點, 鄺野見此沒拒絕。

找完管家,桑梨回到學習室,看到鄺野走到坐在陽台的秋千椅上, 她走過去在旁邊坐下,“鄺叔叔今天身體怎麽樣,還好嗎?”

宋盛蘭不想影響她學習, 早上就讓桑梨先回家裏寫作業, 桑梨只好先回來, 也不敢打電話問太多。

鄺野說他除了有點疲勞,狀態還好,“他像個沒事人似的,反倒一直在安慰我媽。”

“可能叔叔心裏也很難受,但是他在你們面前肯定得堅強,不然你們就更難過了。”

鄺野知道。

人畢竟是人,面對這樣的疾病誰能做到雲淡風輕,鄺明輝表面的淡然無事只是不想讓他們更加憂愁。

桑梨安撫鄺野, “今天我網上查了查, 他們說許多肝腫瘤都是良性的,而且鄺叔叔應該發現得早, 就算真的是惡性,及早治療病情還是可控的,你現在就多陪陪叔叔,他雖然嘴上不提,但是肯定希望你能多在他身邊。”

“今天,老張和我講了當年的事。”他道。

桑梨微愣。

鄺野和桑梨講起今天老張和祁富告訴他的那些事情,他垂下頭:“我一直覺得他當初不帶猶豫放棄我,我沒想到他處境那麽難。”

一方面身為老板,一方面身為父親,這當中的心酸和痛苦,焦急和恐懼,只有鄺明輝自己知道。

鄺明輝一直不擅長表達,特別是面對著深深怨恨他的鄺野,他更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鄺野一直認為不去治耳朵是對鄺明輝的報復,殊不知這麽多年,他對鄺明輝冰冷的態度,已經是無時無刻刺向他的利劍。

鄺野扯起唇角:“聽到老張和祁叔那麽說,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

如果是從前,他知道這些可能心裏還是有點過不去,但是當今早鄺明輝躺在病床上,紅著眼拉住他的手道歉,他不知道自己怎麽能做到繼續恨他。

桑梨聽他這麽說著,也突然理解了:“張叔說得沒錯,連我都看得出來鄺叔叔很愛你,你一直覺得他提出讓你治耳朵是為了自己心裏好受點,可是或許對他來說,只要你能治好,哪怕你還是不原諒他也沒關系呢?”

鄺野沉默,桑梨言:“昨天我說彌補就是愛,沒有愛又怎麽會想彌補,其實你對鄺叔叔的怨恨也是愛,沒有愛又怎麽會生出怨恨。”

桑梨嘆了聲氣,聲音輕輕:

“至少,你還有父親可以怨恨……對我來說父愛太遙遠了,我從來沒有感受過。”

鄺野眼底滑過道情緒,轉頭看向桑梨,女生淡聲道:“我一出生我爸就和我媽離婚了,所以我長這麽大也不知道他長什麽樣子,一開始我也恨他為什麽要拋棄我,讓我從小因為沒有爸爸被別人嘲笑。”

桑梨擡起頭,聲音化在風裏:“可是後來我不恨了,因為我不在意了,我已經習慣他不在了,也不會再想到他。哪怕他現在站在我面前,我也不會再去生氣質問他,他在我的世界已經成為了陌生人,所以哪怕是恨這樣的情緒,我也不會浪費在他身上。”

桑梨想到什麽,壓抑喉間的苦澀:“而且鄺野,我很理解你現在的感受,因為我媽媽之前……就是得了胃癌。”

鄺野沒想到她會和他提起母親,一愣。

他對他道:“之前那次吵架,我和你說過我媽媽去世了,她就是胃癌走的,我之所以被宋阿姨接來雲淩讀書,就是因為我媽去世後,我舅媽不想養我,我沒地方上學。

當時我得知我媽媽得了癌症特別難過,因為我從前最大的願望就是以後好好讀書,帶著外婆來雲淩和她一起生活,可是後來也實現不了了。”

縱使已經知道了這些事,可此刻鄺野聽她說著,心還是疼如刀絞。

桑梨說,曾經母親去世她特別難過,但是時間如麻醉劑一點點帶走了傷痛,如今她回想起母親,更多是記起她曾經和她在一起快樂的時光,那是美好且讓人懷念的。

對上鄺野心疼的目光,她笑了笑,連忙掩下情緒:“對不起啊,你本來就心情不好了,我還提這個……”

鄺野沉啞出聲: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你主動講起你家裏的事。”

桑梨愣了愣,笑笑:“你信任我,把那麽多事告訴我,所以我也信任你。”

她的心裏有太多防衛的高墻,面對許多人都無法敞開,但是鄺野都願意把他心底的傷痛告訴她,她也願意在他面前卸下防備。

鄺野:“你家裏的事我之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