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掛斷電話,信宿閉上眼睛,許久沒有動彈。

周風物就是一個披著人皮的瘋子,一堆冷血無情的機械合成體,道德、法律、人性……任何約束對他來說都是空談,只要他想,沒有什麽事是他做不出來的——如果說之前信宿對在幕後操控沙蠍的人還有所懷疑,那麽在聽到張同濟失蹤的消息後,他已經可以確信周風物就是謀劃這一切的人。

張同濟早年打拼事業的時候日夜顛倒、沒完沒了的喝酒應酬,落了一身的身體疾病,所以早早退居二線開始養生,時不時還要去醫院做全面的身體檢查。

……他受不得什麽苛待。

信宿已經竭力保持平靜,可還是渾身氣血上湧,腦袋傳來一陣極為明顯的脹痛感,鈍而強烈。

他已經沒有什麽家人了。

周風物對張同濟下手,無非就是想逼他出現,現在消息既然已經放了出來,周風物恐怕也會有所行動。

房間裏一片令人壓抑的安靜,信宿一雙深不見底的漆黑眼眸裏仿佛無聲醞釀著一股驚人的風暴——

不知過了多久,放在手邊的手機開始震動了起來。

手機屏幕上,是一個陌生號碼來電。

信宿無聲舒出一口氣,拿過手機,臉上沒有任何溫度,面無表情接聽了電話。

“我想你已經知道我在哪裏了。”

一道不急不緩的溫和從容的男聲傳來,帶著愉快笑意,“不需要我再做過多的自我介紹了吧,信宿。”

市局能猜到在背後從中作梗的人是誰,周風物當然也能反推出市局的猜測,他的身份已經幾乎是一張明牌了,不需要再進行掩飾,也沒有那個必要。

信宿的聲音冰冷陰沉,帶著絲毫不掩飾的血氣,他一字一頓清楚道:“周風物,我們之間的恩怨,最好不要牽扯到其他人身上,如果我的父親受到了一絲一毫的傷害,我一定讓你百倍奉還。”

“怎麽會呢,”周風物輕笑了一聲,語調截然相反的悠閑,“張先生是我的座上賓,我與張先生一見如故,這一晚相談甚歡,只不過還要你親自來接他回去了。”

信宿絲毫不意外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張同濟本來就是一個讓他深陷敵營的引子,他語氣陰郁問:“地點在哪裏?”

“市南區碼頭倉庫。”周風物道:“如果方便的話,邀請林支隊一同前來,我也是非常歡迎的。”

信宿知道他在打什麽算盤。

雪山上那樣的巨型爆炸,有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周風物顯然不懷好意,說不定早就在那個地方布下了有去無回的陷阱,只等信宿帶人過去,連帶整個碼頭一起消失。

可無論如何都必須有一個人要去赴約。

周風物彬彬有禮道:“十分期待你的到來,閻王。”

信宿沒有回復,直接掛斷了電話。

幾秒鐘後,他彎下腰去,微微低下頭,雙手掩面,一言不發。

信宿知道他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已經開始慢慢惡化,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徹底爆發,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態,林載川不可能同意他再次以身犯險,知道這件事,他說不定會代替自己去赴約,把張同濟帶回來。

但誰都無法預測周風物布了什麽局、想要把多少人拉進這張名為陰謀的網裏來。

一場早有預謀的陷阱,信宿只怕六年前的悲劇因為他而重寫。

半分鐘後,信宿的手機鈴聲再次響起——

中午十一點,離刑偵隊下班還有半個小時,信宿一步一步走下樓梯,沒有驚動任何人,也沒有帶著他的“跟班”,一個人悄無聲息開車離開了市局。

.

市北區廢棄碼頭倉庫,遠處水面波光粼粼,一浪一浪的水花輕輕撲在碼頭邊緣。

信宿將車停放在一排排陳列的紅色集裝箱前,推開門走下車。

中午天氣炎熱,頭頂烈陽當空,但他的臉龐蒼白,神情更是有如冰凍三尺般的寒冷。

他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拔出一個號碼,話音簡短。

“我到了。”

“比我預估的倒是提前了不少,”周風物微微驚訝,又語氣遺憾道,“從特那瓦回來以後,我的腿腳就有些不便,恐怕不能親自去迎接你了。”

“稍等片刻,我的人會把你帶進來。”

信宿對他這套虛偽做作的態度厭惡至極,一句話都懶得敷衍,掛斷電話後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很快,兩個穿著黑衣服的高大男人出現在他的視野當中。

二人在他的面前站定,道:“信宿先生,我們老板請你進去。”

信宿的目光不動聲色從二人的臉上掃過。

是非常生疏的面孔,說話也沒有本地的口音。

應該不是沙蠍留下來的人,而是周風物從外面帶回來的心腹。

當時在雪山上那一戰,周風物的手下死的死、傷的傷,還有被警方直接抓獲的犯罪嫌疑人,跟周風物一起逃脫法網的,只是數量很少的一小部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