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信宿承認自己的臥底身份,認下了“驚蟄”、甚至是“閻王”這個代號,然後不告而別,這件事無論如何都要請示魏平良,甚至檢察院和監察委都會插手,林載川一個支隊長是沒有權利做出決定的。

對於一個在國家機關工作的人員,尤其是司法機關這種政治極其敏感的部門來說,信宿的行為簡直是觸犯了絕不可能被姑息容忍的紅線。

浮岫市公安局局長辦公室內,林載川將昨天晚上的對話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復述給魏平良。

“簡直是豈有此理,馬上聯系各個部門對信宿進行全市通緝!”

聽完他的話,魏平良當即怒不可遏,臉色幾乎發青了,聲音拔地而起,“讓一個犯罪集團的臥底在我眼皮底下潛伏了那麽久……大名鼎鼎的閻王竟然親自屈尊到市局當眼線!真是好樣的!”

頓了頓,意識到這兩個人的關系,魏平良銳利的目光盯著林載川,“載川,這件事你怎麽看?”

林載川輕聲清晰道:“我不相信這是真相。”

“你不相信?”

“你的意思是信宿對你說謊了?”

魏平良點了點頭,“咱們公安機關說話辦事講究證據確鑿——他對你說謊的理由和證據在哪裏?”

林載川一時沒有回答。

他也沒有辦法回答。

……沒有。

沒有任何證據。

他無法證明信宿的身份,而信宿親口承認了他是閻王。

魏平良像是沒想到林載川竟然會站在信宿那邊,在他面前來回走了兩步,“你不相信?你憑什麽不相信,憑你跟他相處不到一年嗎?周風物,謝楓,宣重,哪個不是鐵血手腕心狠手辣的活閻王!”

“現在這三個人已經死了兩個了!而信宿還活的好好的,甚至還想對付剩下的最後一個,這是什麽人才能有的手段!什麽人能算計到警察的頭上,讓警察幫著他借刀殺人?他們根本就是一類人!”

那麽多年,魏平良第一次感覺林載川的腦子裏進水了,恨不能晃晃他的腦子讓他清醒清醒,“信宿自己都在你面前承認了,他是板上釘釘的閻王,來咱們市局臥底的目的也清清楚楚,你還有什麽不相信的?!”

林載川低頭沉默著,沒有反駁。

但明顯也沒有被他說服,只是一種無聲的固執。

魏平良看他這副模樣,更加火冒三丈,第一次對林載川發了火,“林載川你現在真是太糊塗了!簡直是執迷不悟!以前識人不清就算了,現在真相都推到你的眼珠子上了,你還要相信那個不知道害了我們多少同事的閻王嗎?!”

警方在霜降內部安排的眼線,曾經親眼看到少年閻王對一個身份暴露的臥底毫不猶豫地開槍,一槍正中胸膛。

後來那個臥底警察再也沒有出現過、再也沒有向上級傳遞出任何消息。

這在整個公安系統都不是秘密。

犧牲在閻王手裏的臥底不止一個人。

緝毒支隊的警察更是都恨不能把他挫骨揚灰。

林載川長年在刑偵支隊工作,跟霜降打交道的時間很少,聽不到一些觸目驚心的情報,但魏平良不同,非常清楚地知道他們警察跟閻王隔了多少道血海深仇。

他仍然記得,那個犧牲的緝毒警叫秦齊,犧牲的時候甚至只有二十八歲。

他死在了閻王的槍下,再也沒有回來。

而林載川竟然要相信這樣一個人。

他不能不極端憤怒。

辦公室陷入一陣僵持的寂靜,許久林載川低聲開口。

“魏局,六年前是他救了我。”

“如果不是信宿,我甚至不能活到今天。”

“無論如何,我都願意相信他。”

林載川望著他,漆黑的眼瞳濕潤但堅定。

“信宿是我的戀人。”

“……按照司法機關的程序,我現在應該回避。”

“從今天開始,我不會插手市局有關於信宿的任何決定。”

林載川吸了一口氣,直視著魏平良的眼睛,一字一字說:“如果最後真相都水落石出、如果信宿真的有罪,在刑事審判庭上,我不會偏袒他一分一毫。”

“如果他真的殺害了我們的同事,我會親手把他送進監獄。”

“但在此之前。”

“沒有人可以越過法律給他定罪。”

“誰都沒有那樣的資格。”

“………”魏平良眼前一黑,簡直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林載川嘴裏說出來的。

他不知道林載川為什麽這麽固執,不相信明擺在眼前的證據,反而只憑主觀臆斷的,相信一個消失的無影無蹤的嫌疑犯。

魏平良扶著桌子劇烈喘了兩口氣,沖著林載川擺了擺手,語氣失望又疲憊,“算了,你怎麽想都無所謂了,信宿的事你不用管了,愛去哪兒去哪兒吧。走吧。”

魏平良從來沒有用過這樣的語氣對他說過一句重話,顯然是被氣的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