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信宿有點無聊地等他接電話,順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然後就看到林載川的臉色稍微變了變。

等到他掛了電話,信宿有點好奇地問,“發生什麽事了?”

能讓林載川“行於色”的事著實不多。

林載川跟他對視了兩秒,輕聲開口道:“楊建章死了,離開市局的時候發生了車禍。”

信宿對楊建章的死亡沒有多大反應,只是若有所思地垂眼安靜片刻,然後意味不明說了一句,“這個時間趕的好巧。等到他坐飛機離開浮岫市,就沒有人再能管得了他了。”

林載川呼出一口氣,又緩慢道:“邵慈在車禍現場。”

信宿輕輕“啊”了一聲。

有新仇舊恨的熟人作案,故意殺人偽裝成車禍,買兇殺人,真正兇手出現在案發現場——這個案子乍一看簡直是太“典型”了。

楊建章在這個時候死了,邵慈絕對是頭號犯罪嫌疑人。

信宿問:“那邵慈現在在哪兒?”

林載川道:“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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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載川跟信宿回到市局的時候,鄭治國已經跟邵慈碰上面了。

邵慈身姿筆直坐在審訊室,雙手垂落在身側,嘴唇輕輕一碰:“我的車跟在他的身後,中間大概有兩三輛車的間隔,當時路上的車都在等紅綠燈,綠燈亮起後,楊建章一路違規超車,卡著黃燈閃爍的最後一秒壓線開了過去,同時側方一輛貨車失控,從另一條路上沖了出來,速度都很快,兩輛車在路口發生了車禍。”

鄭治國皺眉盯著他問:“你跟在楊建章的身後幹什麽?你是什麽時候跟上他的?”

“他離開的時候我就知道了,至於為什麽要跟著他,”邵慈沉默片刻,低聲道:“今天以後,楊建章就跟這起案件不再有關聯了,我想最後當面問他,他對曾經的所作所為,有沒有過一絲一毫的愧疚。”

說到這裏,邵慈伸出手,將一張打印下來的照片放在桌子上。

鄭治國看到那張照片,有些詫異地擡起眼。

“這是楊建章來市局接受調查的畫面,有這張照片,就能證明,他有可能跟我說的‘強奸犯’有關系。”

警察辦事需要講究事實清楚證據確鑿,但對於網絡輿論來說,只是一個“有可能”就夠了。

“我最開始打算把這張照片發布到網上,讓他遭受到輿論攻擊,讓他的臉被所有人都看到,走到哪裏都會被千夫所指。”

邵慈頓了頓,輕聲說:“但是你們市局裏的那位女警對我說,她不想看到我走到這一步,她說……希望我信任警方,會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

邵慈神情沉重吐出一口氣,兩只手用力覆在臉頰上,啞聲道:“雖然我不能原諒任何人,還是想用光明正大的手段,讓這些人得到罪有應得的懲罰。”

這時林載川推開審訊室,“所以你的意思是,楊建章的死亡跟你沒有關系,你只是恰好經過現場的目擊者。”

“我知道你們懷疑我,我的確有殺他的動機。”

邵慈神情淡淡道,“但如果我想要楊建章的命,早就動手了,不必等這兩年的時間……你們應該知道,我有很多跟他‘獨處’的機會。”

他語氣冷靜道:“而且,如果我要殺他,不會在你們浮岫地區動手,林支隊長,我知道您的能力,我的那些拙劣伎倆一定躲不過你的眼睛。”

“所以就算我真的想要他死,也會等到他離開以後,等到楊建章到了你們調查不到的地方,再對他下手。”

這段抗辯是很有說服力的。

——邵慈完全沒有理由讓楊建章死在大庭廣眾之下、死在林載川的轄區範圍,他有很多不引起警方注意而悄無聲息把楊建章殺死的辦法。

除非他確實要用這種手段玉石俱焚。

審訊室裏陷入一陣短暫靜默,邵慈身體稍微往後靠了靠,突然笑了一聲,那像是真真切切的笑意,以至於他的眼裏都有微光在閃爍,他輕聲說道:“林隊你知道嗎?我以前從來不相信因果輪回,也沒覺得真的‘惡有惡報’,這個世道,只是讓壞人逍遙法外、讓好人備受欺淩。”

“……但是看著楊建章在我的眼前斷氣的時候,我忽然開始相信報應了。”

邵慈直直望著林載川的雙眼,“林隊長,你說,這些人都會有報應嗎?”

“司法的意義就是糾正那些不公平,從某種意義來說可以看做一種‘報應’。”林載川聽出他話音裏的某種意味,低聲道,“但我不希望你是那個實施報應的人。”

邵慈被警方懷疑涉嫌故意殺人,也沒有太大的反應,反而極為退讓道:“我知道我有犯罪嫌疑,如果您對我有任何懷疑,我不介意您派人24小時跟著我,監控我的手機,我的位置,都可以。”

林載川一點頭:“在車禍原因調查結束之前,請你一直留在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