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其實早上出門的時候信宿就有些感覺到了,林載川今天穿的比往常好像都要正式一些。

信宿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看著林載川捧著那一簇藍到妖異的玫瑰花走到了他的面前。

這種顏色的玫瑰基本都是由人工染色,在自然界裏無法天然生長,象征著神秘、珍貴,以及絕無僅有的奇跡。

林載川擡起手,微微整理了一下邊緣的玻璃紙,輕聲對他道:“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信宿的心臟不受控制失序一跳,垂落在腿邊的手指蜷縮起來,他表面上若無其事一笑,“怎麽突然想起送花給我。”

——這人平日裏是國際奧斯卡影帝,各種情緒反應都能拿捏的恰到好處,但是這次不知怎麽突然發揮失常,幾乎把“揣著明白裝糊塗”這幾個字寫在了臉上。

林載川道:“他們說,這個節日的時候,應該送給心上人一捧玫瑰花。”

心上人。

這三個字把信宿釘在了原地。

以信宿的敏銳知覺,他當然知道林載川對他是不一樣的,明顯超過正常同事範圍的愛護與關心。

但他從來沒有想過林載川會對他告白。

甚至在信宿的想象裏,有一天他會在林載川面前對他說,“我好像有點喜歡你”,然後帶著諸多難以開口的遺憾轉身離開。

信宿看著那一簇漂亮至極的藍玫瑰,目光向上又移到林載川的身上,頓了頓,低聲道:“原來今天是情人節。”

怪不得林載川那天問他初四有沒有時間——他從那個時候就開始計劃了。

如果不是信宿今天剛好值班,告白的地點或許會換一個更浪漫的地方。

信宿眨了一下眼睛,轉移重點似的問:“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信宿知道林載川對他的第一印象並不好,那會兒他留著一頭長發,穿著斯文敗類的西裝,就那麽堂而皇之地去了市局刑偵隊,一臉冰冷地審視那個地方。

還沒來得及變臉,就被林載川抓了個現行。

而林載川思索片刻,低聲而清晰地回答道:“如果被一個人吸引視線可以稱之為喜歡的話,應該是第一次跟你見面的時候。”

信宿:“………”

他把這句話反復理解了很多遍,如果是他想的那個意思——

那麽他以為的“第一印象不好”,可能只是他一個人那麽認為。

所以林載川對他從來沒有過偏見,那些從一開始就無由來的退讓、包容,後來超過同事關系的偏愛與照顧,乃至於今天突如其來的告白,都有跡可循。

一個窮極冷靜理智的人的一見鐘情。

林載川確實是從第一眼見到信宿的時候,就覺得他跟任何人都不一樣。

那自上而下的驚鴻一瞥。

只不過當時他並不了解信宿是怎樣的人、不清楚他的立場,兩個人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處於相互試探的階段。

林載川不清楚在他哪一瞬間對信宿動心,如果一直往前追溯,那個時間點應該是,信宿獨自站在一樓入口,察覺到有人在注視他的瞬間,敏銳望過來冰冷而防備的那一眼。

冰冷、鋒利、扣人心弦。

只不過林載川性格如此,向來內斂沉靜、不動聲色,就連另一個當事人都沒有察覺。

所以,信宿在跟他相處的時候隱約感覺到的“恰到好處”,的的確確都是林載川有意為之。

反應了許久,信宿才開口說:“我還以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沒有表現好,我在你心裏可能是個內心陰暗需要重點關注的問題青年。”

林載川道:“這並不沖突。”

開誠布公到這個地步,沒有再遮掩什麽的必要了,信宿看著那簇玫瑰花,突然笑了一聲:“就這麽送玫瑰花給我,沒有想過我會拒絕你的可能性嗎?”

“想過。”林載川靜靜道,“但那應該是出於你個人意志以外的因素。”

信宿:“………”

他果然還是知道了。

信宿心道:這人能把“我知道你對我動心了請速速放下羞澀跟我戀愛”這種土味情話說的那麽含蓄、隱晦、被動,也確實是一種語言藝術了。

是的。

信宿承認,拋開所有現實因素,他本人非常想要跟林載川在一起。

……但理想終究不是現實。

他當然可以沒心沒肺地接下這一束漂亮的玫瑰花。

林載川的探究永遠不會讓他感到不適,對待他的每一處細節都是反復斟酌,從來沒有任何人能讓信宿在他身邊時產生某種“歲月靜好”的安穩感。

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這個年長的男人對他的一切縱容與愛護,等到未來不得不攤開身份開誠布公的那一天,再跟他分道揚鑣,甚至走向立場相反的對立面。

信宿從來很清楚他們會有怎樣的結局。

但對林載川來說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