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晚上五點,林載川回到市局。

他推開辦公室的門,脫下了風衣外套,放到了沙發上。

信宿從他的電腦後面擡起頭,一路盯著林載川的動作。

半晌他小聲開口問:“……你這是怎麽了?”

怎麽一臉沉重的表情?

林載川緩緩舒出一口氣,然後輕聲對他道:“何方的背後,可能並沒有人指使。”

信宿一臉錯愕:“什麽?!”

林載川從外衣口袋裏拿出一張照片,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信宿起身走過去,低頭盯著那張照片,片刻後不可思議說:“這是……小時候的何方?他旁邊的人是吳昌廣的兒子吳沿嗎?他們那麽小的時候就認識?”

林載川輕輕靠在辦公桌上,“謝蕓說,吳昌廣在五年前曾經欠下一筆高利貸,後來通過一次投資連本帶利地賺了回來,把高利貸一次性還清了。”

“吳昌廣投資成功、還清貸款的時候,何方就在孤兒院失蹤了。”

信宿向來以惡意度人,反應了一秒,喃喃道:“吳昌廣把何方賣了抵債?然後回家跟他老婆說是投資成功了?”

林載川道:“謝蕓說,討債的人曾經威脅過吳昌廣,如果他再不還清高利貸,就把他的兒子吳沿賣了。”

信宿:“………”

他快速消化著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所以說,何方跟吳昌廣有舊怨,而且這個怨還不小。”

頓了頓,他又問:“何方是怎麽跟他們一家認識的?”

林載川道:“吳昌廣的老家跟錦光孤兒院在一個山區,吳沿很可能跟何方在一個小學上過學,照片就是那個時候拍的。”

信宿陷入沉思。

當時命案發生的時候,警方都覺得,一個不滿14周歲的未成年跟將近40歲的男人不會產生什麽嚴重社會矛盾,所以一直懷疑何方是受人指使。

但現在看來,何方本身就有足夠的殺害吳昌廣的動機。

他在四年前被吳昌廣賣給了人販子,四年後他舉刀向這個男人尋仇。

林載川低聲道:“所以現在有這樣一種可能:何方只是想趁十四歲之前、殺人不會獲刑的時候,殺了吳昌廣給自己報仇。”

信宿微微皺眉道:“但這跟我們之前的推斷是完全矛盾的。”

林載川一時沒有說話。

這起案子,從始至終都詭異、奇怪至極。

信宿稍微冷靜下來,輕輕閉上眼睛,所有的線索都在他的腦海中如琴鍵般浮動著。

“如果何方不需要掩護任何人,案發當晚他為什麽行蹤詭異,甚至到現在市局都不清楚何方到底是怎麽離開的。”

“假如何方只是出於個人恩怨,想要殺了吳昌廣,為十歲的自己報仇。那他在殺了吳昌廣之後,當天晚上就可以去公安局自首了,中間兩天時間,他又去了什麽地方、見了什麽人。”

“而且,如果事實真的是你說的那樣,何方完全可以在警局裏說實話,他殺了吳昌廣是因為吳昌廣把他賣給了那些人販子。”

“不管何方找什麽理由,他都不會因此獲罪,他根本沒有必要向警察說謊。”

信宿睜開眼道:“何方一定還是在隱瞞什麽。”

林載川微微點了一下頭。

是的,如果何方只是為了向吳昌廣復仇,那他的很多行為都是說不通的。

其中一定還有警方不知道的內情。

信宿想來想去也沒什麽頭緒,煩躁地“啊”了一聲,一頭倒在沙發上,“好亂啊,這個小孩好討厭。”

林載川看著他在那兒禍害沙發,淡聲道:“這就覺得煩了?”

“我脾氣很壞的。”信宿理直氣壯說。

信宿的脾氣確實不好,尤其記仇,不過他向來是笑裏藏刀的一個人,就算被人惹毛了,也是表面上溫風和煦、背後反手一刀捅回去,沒人能夠感知到他的情緒變化。

但在林載川面前,他總是毫不掩飾他的壞脾氣。

可能是因為知道這個年長的男人會縱容他,所以有意無意地泄露情緒,想要以此得到一點“補償”。

林載川道:“晚上下班去我家吃飯吧。”

信宿立馬原地復活直挺挺坐了起來:“真的嗎?”

“嗯。”

信宿半分猶豫都沒有,拿出手機,“我先訂一點食材讓人送到你家門口。”

當晚林載川做了四個菜,糖醋排骨、酸菜魚、芥末蝦球、清炒土豆絲。

信宿買了一冰箱的食材,塞的滿滿當當,說是以後經常來蹭飯。

信宿嘴裏咬著一塊色澤金黃的糖醋排骨,認真思考:“我仍然覺得,是有人在背後指使何方,最起碼,那個人把何方訓練成了一個沒有感情、素質極高的殺人機器。至於他跟吳昌廣的關系,暫時還不好說。”

“我的建議是,還是按照我們最開始的那個思路去調查,無論何方出於什麽原因殺了吳昌廣,先找到藏在他背後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