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刑昭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那一摞筆錄,原地坐了足足半分鐘,才緩慢伸出手去,拿過了放在最上面的一份。

看清楚紙面上內容的一瞬間,他的表情非常精彩,急劇經歷了懷疑、震驚、難以置信、憤怒、慌亂的多重變化。

……他手下的人出賣了他。

竟然敢出賣他!

信宿觀察著他的反應,聲音淡淡道:“是不是很意想不到,這些被你視作螻蟻的下等人,竟然膽敢在警方面前說出你的名字。”

刑昭脖頸僵硬緩慢擡起頭,又看向他面前的警察。

這次,從這個刑警美麗妖異的面龐上,看到了一分圖窮匕見的鋒利與陰冷。

……這才是他的底色。

而上次審訊時對他的態度,只不過是貓捉耗子一樣的、隨心所欲的愚弄。

刑昭的手握成了拳,因為極度憤怒或者其他什麽情緒,劇烈顫抖著。

“上個周星期三,你們在鳶公館組織了一場不入流的拍賣會,把一個未成年的女孩像商品一樣競價拍賣,然後在錦繡城進行了交易,那個女孩最後被客人帶走了。”

信宿慢條斯理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麽會知道的這麽清楚。”

說到這裏,他忽然想到什麽似的,唇角彎了彎,輕聲道:“說起來,邢老板,我好像還欠你一筆錢——都說貴人多忘事,所以你應該還沒有忘記鐘晴是誰吧。”

直到這時,刑昭的神情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紋,死死地盯著信宿。

信宿含笑道:“我就是那個客人。”

刑昭的心臟徹底冷了下去。

……原來如此。

錦繡城的暴露、趙銘媛的死。

他們本來天衣無縫的“流水線”。

都是由這一場拍賣會引出來的,而信宿是點燃引線的那個人。

信宿在捅人心窩子方面的造詣永遠不讓人失望,繼續落井下石地說,“所以說你是自尋死路、自取滅亡啊,如果不是你在明知警方盯上你的時候還要組織這一場拍賣會,說不定現在我們也抓不到你的狐狸尾巴。說起來,還要謝謝你了。”

“你的手下們已經交代了幾乎全部犯罪經過,提供了許多證據,還有你拍攝下的一些用以威脅受害人的視頻——其中似乎還有你本人的出鏡表演。”信宿用食指指節在桌面上輕輕敲了一下,直視著刑昭,“邢校長,你是打算體面地認罪,還是我用一點不體面的辦法讓你說實話?”

刑昭的臉色幾乎是死灰般的白,一雙眼珠鷹隼般陰冷地盯著信宿。

他是一個犯罪組織的首領,手裏甚至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命案,沉下臉色的時候,帶著某種極具血氣與壓迫感的冰冷。

然而對面的信宿絲毫不為所動,甚至漫不經心對他笑了一下,用刑昭最憎惡的輕慢語氣道,“當然,如果不願意跟警方開口說話也沒關系,那就由我來說好了,你可以選擇默認。”

信宿快速消化著林載川他們連夜審出來的所有信息,然後翻了一份筆錄出來,“不會以為你只是涉嫌強迫賣淫、非法拘禁這麽簡單吧。”

“你忠誠的同夥兩個小時前在這裏可交代了不少內幕——比如,薛文茜是怎麽死的。”

頓了頓,信宿又道:“哦,你可能不記得這個女孩的名字了,畢竟她只是你接觸過的眾多受害人中微不足道的一個。醫院出具的死亡證明上,薛文茜的死因是自殺。”

他的聲音微冷下來:“可根據其他人的證詞,事實是,她在被人多次強暴、被迫流產後,終於忍無可忍,死在了去公安局報警的路上。”

刑昭腦海中迅速反應著他的話。

薛文茜?

他確實不記得這個名字了,但在他的記憶裏,很久以前的確有一個不自量力的女人想要驚動警察,最後被他悄無聲息地“處置”了。

後來這個人變成了“殺雞儆猴”的那只被割斷脖子的“雞”,沒有人再敢報警。

信宿微垂下眼,輕聲譏諷道:“本來案發多年,想要找到當時的證據已經非常困難,而且也不會有人蠢到在警察面前承認自己是殺人兇手……但不巧,當年你指使劉臣軍殺害薛文茜的時候,剛好被組織裏的另一個成員聽到了,而這個人為了立功減刑,昨天晚上在審訊室裏,把他的老板近年來的所作所為全都事無巨細地交代了一遍。”

“在這之後,劉臣君對殺害薛文茜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而且多次強調是你出於你的教唆指使——”

信宿站起身,吐息清晰道:“涉嫌故意殺人,還是這起強迫賣淫案的首要犯罪分子,用‘死不足惜’來形容都不為過。”

“從今天起,你就不會再看到明天的太陽了,這起案子最後會由省法院加急審理,不用等到明年,你就會收到最高法復核通過的死刑判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