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信宿轉過頭跟林載川對視一眼,兩個人迅速交換眼神,都從對方的神情裏看出一絲愕然。

信宿不動聲色問,“阿姨,您知道劉靜以前都給什麽人補習嗎,我剛剛聽您說有老師的孩子,還有學校裏的學生對嗎?”

張秀妘點點頭:“她們學校的領導知道我們家的家庭情況,幫忙給她介紹掙錢的兼職,當時有個老師說,他的孩子正在上初中,可以讓靜靜去給他的孩子補習。”

聽到張秀妘的話,信宿眉眼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淡,“那個老師的名字您還記得嗎?”

張秀妘表情茫然,“不記得了,我沒有見過那個老師。”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眼前的警察,猶豫問:“警察同志,是有什麽問題嗎?”

信宿停頓一下,又若無其事笑了起來,“沒什麽,只是隨便問問——除了您剛剛說的那次,劉靜還有其他忽然失聯的情況嗎?”

張秀妘咬著幹裂的嘴唇皮,半晌搖了搖頭,“沒有,應該沒有了。”

林載川這時插了一句:“你知道劉靜那天晚上去了什麽地方嗎?”

張秀妘幾乎是一問三不知,“她只是說去補習,我不知道別的。”

看起來劉靜不會跟她的母親說學校裏的事,從張秀妘身上能得知的線索非常有限,恐怕再問不出什麽了,等到她的情緒稍微平靜下來,章斐帶她離開了接待室。

房間裏只剩下兩個人,信宿走到林載川旁邊,伸手往後扶著桌子,虛虛靠在桌沿上。

林載川轉頭注視他片刻,聽不出什麽語氣:“看不出來,你會願意為了一個陌生人說謊。”

信宿就跟他一起去過醫院一次,劉靜當時並沒有說過那些話,是信宿剛剛編出來安慰張秀妘的。

信宿沒有了剛才知心青年的乖順模樣,一雙漂亮的鳳眼不太正經地彎了彎,輕挑地笑了聲,“在她臨終前,讓她不那麽自責愧疚,算是一個善意的謊言吧。”

劉靜離世,最後一個親人也不在了,一個長年患病的女人又能獨活多久呢?

林載川聽懂他話裏的意思,神情有些沉重,片刻後閉了閉眼睛。

信宿向來沒心沒肺,跟人共情的能力幾乎為零,說那些話倒不是因為他有多善良,只是看著那個女人實在有點可憐,他不介意說幾句話,讓她剩下這段時間過的好受一些。

信宿又問:“你電話裏說,覺得許幼儀在隱瞞什麽更重要的事,為什麽會突然這麽說?”

“我覺得在遇到許幼儀之前,劉靜很可能遭遇過什麽,所以許幼儀才覺得他是劉靜的英雄、拯救者。”林載川簡短地跟他說了下審訊經過,頓了頓,又遲疑道,“……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信宿心裏輕“嘖”了聲。

這些長年當刑警的可能有一種難以解釋的、敏銳的第六感,如果劉靜真的經歷過跟李子媛同樣的事,被刑昭通過某種手段控制,昏迷著被放到不同陌生男人的床上——而許幼儀跟著父親在外的時候恰好撞見這樣的場景,把她變成了“固定”女友。

所以他才自認為是“拯救者”,覺得劉靜是自願跟他在一起的。

這樣一來,就全都說得通了。

只是要怎麽把這個信息不著痕跡地透露給林載川呢。

信宿有些惋惜地想:可惜張秀妘不知道刑昭的名字,否則剛剛他就可以把這個人引出來了。

暫時沒有找到合適的突破口,他也不急於一時,刑昭還高枕無憂地坐在他副校長的位置上,等抓到他的狐狸尾巴再把他拉下來也不遲。

兩個人走出接待室,看到審訊室裏面無血色的許幼儀,信宿有些詫異地一挑眉,“……這位還在裏面關著呢?”

林載川冷聲道:“嘴硬得很,要麽他真的什麽都不知道,要麽就是把全部真相說出來的後果比現在還要嚴重的多。”

“不理他。”信宿兩只手推著林載川的肩膀往下走,從他耳後說,“下班了下班了,我們去吃晚飯!隊長說好了加班請我吃飯的!”

林載川分辨出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愉悅笑意。

信宿這個人好像缺乏最基本的同理心,旁人的不幸與痛苦絲毫不會影響他的心情,可能會在可憐人面前“善心大發”,但那更像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而不是對於受害者的感同身受。

他的心臟理智、冰冷到可怕。

信宿拿出手機開始搜索,興致勃勃問:“市局附近有什麽好吃的路邊攤嗎?燒烤大排档之類的。”

林載川回過神,不禁懷疑道:“……你吃得慣那些嗎?”

這人連市局的免費食堂都不願意光臨,不像是能吃下“地攤貨”的樣子。

信宿說:“唔很久沒吃了,有點懷念那種味道,不然我們去嘗嘗?”

林載川無可無不可地點頭:“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