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賀爭去走訪了盛才高中的老師。

——許幼儀是個什麽樣的學生?

“學習好,有禮貌,老師們同學們都喜歡他。”

得到的幾乎是如出一轍的答案。

“高二的時候我就帶了許幼儀那個班,對他印象很深,學習好,遵守紀律,是個溫和謙遜的孩子。”

“許幼儀啊,典型的三好學生,聰明又聽話,模樣也標致,要是我家孩子也這麽讓人省心就好咯。”

“人緣特別好,家裏挺有錢的,好像周六周末的時候經常請整個班的同學出去玩,聽說去年聖誕節的時候,他在市區包了一整片廣場,跟他們班的同學一起過聖誕,可給我們班的孩子羨慕的哦!”

林載川回到市局,聽著賀爭帶回來的消息,輕輕閉了下眼睛。

果然如此。

學生們恐怕是自願說的謊。

沒有張明華是被人故意殺害的證據,嫌疑人是三個也好,四個也好,反正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的,沒有人會因此得到過於嚴重的懲罰——

於是他們約定好,將人緣極好的許幼儀“保護”起來,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小隱瞞。

這其中或許有許幼儀的故意引導,讓他們更加死心塌地地踐行著承諾,無論警方怎麽盤問都咬死不開口。

“……沒有人願意作證,沒有人。”

女孩的聲音在林載川的腦海中反復響起,他的心臟猶如墜了鉛塊似的冰冷,每一次跳動都牽動著遲鈍的疼痛。

在場的所有證人或許都在幫真正的兇手隱瞞真相,而警方手中卻沒有任何證據。

鄭治國一拍桌子站起來,怒道:“我還就不信了,一群小兔崽子,敢在警察眼皮底下撒謊,知不知道包庇犯罪也是嚴重觸犯法律的行為!老沙!去通知學校,讓高三5班學生——”

林載川按下他激動起伏的肩膀,聲音帶著微不可查的疲倦:“鄭副,冷靜一點。”

許幼儀是藏在背後的“第四個人”,只是警方根據劉靜的只言片語,推測出的理論上最有可能的情形。

警方不能僅僅因為一個無憑無據的“可能性”就去大張旗鼓地審問旁觀者。

把那些學生叫過來一個一個地審問,有沒有突破先不說,一定會打草驚蛇,而且效率顯然不會太高。

章斐難以置信:“這可是兩條人命了,那些學生都這麽不知道輕重緩急嗎!”

沙平哲叼著根煙,語氣譏諷:“劉靜是自殺的,跟許幼儀就更沒關系了——而且,身邊的所有人都在保密,只有你一個人說了真話,你覺得這個說真話的人在學校裏會有什麽下場?”

就算有人產生過“不能跟警察說謊”的想法,可他們不敢做那個相對封閉的群體中,那個“不合群”的人。

小群體內部的“團結”,有時候遠比銅墻鐵壁更加堅固。

氣憤過後,刑偵隊辦公室裏逐漸安靜下來,刑警們都看著林載川,等他的下一個指令。

林載川單手放在椅背上,一言不發,腦海中迅速閃過許多念頭。

如果許幼儀真的參與了對張明華的“教訓”,作為始作俑者,他真的會全程冷眼旁觀,只讓其它三人動手嗎?

還有,如果許幼儀想要對張明華下殺手,完全沒有必要把地點選在KTV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以他的家世背景,可以做到讓張明華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而不驚動警方。

所以,或許那天他確實想給張明華一點“教訓”,但張明華的死,一定是在許幼儀計劃之外的事。

在這種“意外”情況下,許幼儀真的能做到萬無一失,在案發現場不留下一絲痕跡嗎?

這個在理論上滿是缺陷的拙劣謊言……

林載川突然道:“陳志林帶過來了嗎?準備提審陳志林。”

信宿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他們的談話,直到聽見林載川這句話,才從電腦後面擡起頭,“你是想讓他自己說實話嗎?”

賀爭有點懵,“……這怎麽讓他說實話?”

陳志林不是主動當背鍋俠的嗎?

信宿輕輕往後一仰,身體靠到椅子上,不急不緩道:“只要當時有第四個人在現場,就沒有人能確保案發現場毫無破綻,警方不能保證,那幾個小嫌疑人就更不能保證了。”

“陳志林在警方面前說謊,本來就心虛,用一些信息稍微試探他一下,就很可能露出馬腳。”

說完,他對林載川一笑,挑眉道:“隊長應該也是這麽想的吧?”

林載川對上信宿望過來的眼神,心裏浮起一絲極微妙的感覺,他從來沒有過這種——被人讀心似的經歷,信宿在這種事上的反應速度敏捷到可怕,不知道應該說他是聰明、還是狡猾。

林載川確實有這樣的打算。

陳志林一直被扣在拘留所,和外界消息不通,他不可能知道警方已經懷疑到了許幼儀的頭上,“信息差”是目前警方手裏的唯一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