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七章 三省【上】

時隔不到半年光景,賈元春再次回府省親,上次來時她還是賢德妃,現如今卻已經成了皇太妃。

雖然只有十來天的準備時間,但因為年前迎駕時準備的東西大多還能繼續用,再加上焦順送來的聘禮解了燃眉之急、後顧之憂,故而籌備工作最終是有驚無險。

到了四月十五這日,打從一早眾女眷便齊聚在榮禧堂內,隨時準備出門接駕。

男丁們則集中在更外面的門廳裏,賈政不在,焦順愈發顯得鶴立雞群,即便他本人並沒有要喧賓奪主的意思,但賈璉、賈珍兩個喜當爹的,依舊不敢忽略他的意見,大事小情總要先征詢幾句。

正說話間,就見寶玉從外面走了進來。

焦順立刻起身招呼道:“寶兄弟這是大好了?到底是年輕,才兩天功夫就緩過來了。”

賈寶玉只是訕訕一笑。

在得知寶姐姐心心念念,睡裏夢裏都是焦順;襲人更是主動去秋爽齋,意圖攀附焦順這個高枝兒好,他對焦順的觀感就復雜了許多。

說恨吧,那倒還談不上。

畢竟這都是寶姐姐和襲人自己的選擇,歸根到底是因為自己傷了她們的心,才會導致她們移情別戀,這又怎好怪到焦大哥頭上。

可要說他心裏一點都不埋怨焦順,那也是絕無可能的。

正自五味雜陳,一旁賈珍笑道:“聽說寶兄弟昨兒去了牟尼院?哈哈,我聽說小尼姑最會開導人,再大的火氣都能宣泄幹凈,如今瞧見寶兄弟,足見所言非虛。”

眾人聽出他話裏隱含的意思,不由都是一通哄笑。

寶玉漲紅了臉,揮舞著胳膊道:“珍大哥莫要胡言亂語,牟尼院是正經寺院,妙玉大師更是佛法精深!”

賈珍見他如此,還要再打趣兩句,焦順便一擺手道:“珍大哥慎言,別忘了二妹妹就在牟尼院裏修行。”

見是他開了口,且又說的在理,賈珍忙擡手拍了拍自己的嘴,笑道:“是我胡說、是我胡說,寶兄弟莫跟哥哥一般見識。”

畢竟是精神導師遭了詆毀,賈寶玉臉上仍有些怏怏,但賈珍既然已經主動道歉,也不好再說些什麽。

焦順又適時的岔開話題,問起了這次扶靈南下的經過,寶玉也便漸漸轉移了注意力。

路上其實乏善可陳,真正讓眾人提起注意力的,還是甄家被抄家時的情景。

寶玉是頭回見到抄家,抄的恰又是筆友甄寶玉家,所受的觸動可想而知。

說到動情時,忍不住吟起了自己當時有感而發的一首詩:“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

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說甚麽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今宵紅燈帳底臥鴛鴦。金滿箱,銀滿箱,展眼乞丐人皆謗。正嘆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

一首詩吟罷,門廳內針落可聞。

倒不是被寶玉的詩詞震懾,又或是受他的情緒感染,忍不住兔死狐悲,而是這詩也太不應景了!

今兒是什麽日子?是皇太妃回家省親的好日子!

抑揚頓挫的念一首這麽喪的詩,也忒犯忌諱不開眼了!

也虧寶玉是娘娘的胞弟,若換別個這麽幹,只怕早被人給轟出去了。

“哥兒慢些、慢些!”

這是門外一陣大戶小叫,突然打破了死寂的氣氛,賈璉不好沖寶玉發脾氣,便趁機揚聲呵斥道:“是什麽人在外面聒噪?!”

話音未落,兩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就從外面跑了進來。

前面一個約莫兩三歲大,但已經走的頗為穩健,一進門便撲上去抱住了賈珍,仰著頭嚷道:“爹爹,我要去看小弟弟、我要去看小弟弟!”

賈璉這時候也換了笑模樣,點頭道:“原來是芎哥兒啊。”

賈芎是隆源五年五月初三生人,還差幾天才滿兩周歲了,但身體條件明顯比一般孩子要強。

而緊跟在他後面的孩子,略大了個一兩歲的樣子,瞧著也是一副好身板。

寶玉見那孩子緊跟在賈芎身旁,不由好奇道:“這又是哪個?”

“是秦顯的兒子。”

賈珍笑道:“你嫂子瞧他生的伶俐,又與芎哥兒年歲相差不大,就讓他給芎哥兒做個伴當,以後一起送去學堂裏開蒙,也算是個恩典了。”

聽說是奴仆之子,寶玉頓時沒了興趣。

賈珍微微伏低身子,對賈芎道:“你要去看小弟弟,那得先問過你璉二叔才成。”

賈芎立刻轉而抱住賈璉的腿撒賴。

賈璉下意識看了眼焦順,見他笑模笑樣的並未反對,便道:“看可以,但不能打攪到嬸嬸和弟弟。”

“噢~~看小弟弟去嘍!”

芎哥兒歡呼一聲,帶著秦顯的兒子又小跑著沖了出去,幾個仆婦丫鬟乍著膀雙臂左右護持,一路上雞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