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重陽日【七】

大觀園。

台上照例又是一出老太太喜歡的熱鬧戲,女眷席間說說笑笑還都記得注意儀態,男賓席上賈珍、賈璉、賈蓉、薛蟠幾個卻早都放浪形骸起來。

焦順找過來的時候,薛蟠已然喝的半醉,頭上插了朵波斯菊,正纏著賈薔搔首弄姿,絲毫不見官司纏身的窘迫。

薛姨媽那樣的善心人兒,寶釵那樣的八面玲瓏,偏怎麽就攤上這麽個沒費心沒肺的東西?

那賈薔因找到了真愛,近來倒是頗有些改觀,並不願意迎合薛蟠龍陽之好,但也不好當眾與他鬧翻,見焦順沉著臉過來,忙趁機起身尊稱叔叔。

薛蟠這才看見了焦順,忙也起身陪笑招呼:“焦大哥,你不是要在家裏過節麽,這怎麽……”

焦順沖賈薔微一點頭,卻是理也不理薛蟠,徑自走到賈政面前見禮道:“世叔,容小侄暫借薛家兄弟一用。”

話音未落,不遠處的薛蝌就霍然起身。

他原本沒打算來這大觀園赴宴,後來因受母親所托,才專程代表母親來向榮國府的幾位長輩告罪,故此雖在席間,卻是滿腦子都在惦念著母親,壓根也無心飲酒。

薛蟠先是一愣,繼而滿面困擾的撓頭道:“怎麽了?那事兒不是已經過去了麽?”

“誰告訴你已經過去了?”

焦順回頭剜了他一眼,然後又沖賈政鋝一拱手,便示意二人跟著自己離開。

賈政這時也隱約瞧出了什麽,但他卻並不想理會薛家的私事兒,何況有風頭正勁的焦順出面,還有什麽擺不平的?

故此也就揣著明白裝起了糊塗。

卻說走出大殿之後,焦順見薛蟠一腳高一腳低的,被風一吹越發顯出醉態,便又吩咐薛蝌道:“他這樣子只怕也拿不了主意,且去將你堂姐請來,就說梅家的事情有變。”

薛蝌早猜到是因為這個,聞言無奈看了眼薛蟠,又折回裏面設法聯絡薛寶釵。

約莫半刻鐘後,就見寶釵跟著薛蝌匆匆出來,後面卻還跟著薛姨媽和王夫人。

“順哥兒!”

一見面薛姨媽便心急火燎的問:“梅家又出什麽事兒了?”

“梅家老太太傍晚時突然死了。”

“什麽?!”

眾人齊聲驚呼,連薛蟠也清醒了幾分,連忙追問:“焦大哥,不是說她好端端的麽,怎麽突然又死了?”

眾人也都巴巴的盯著焦順,想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焦順卻道:“這裏不是說話的所在,若方便,不如去我家,也好當面聽一聽下面人稟報。”

王夫人頭一個響應,余者自然都無不可。

於是只帶著幾個有名有姓的貼身大丫鬟,從側門直接轉到了焦家。

等在焦家正廳裏坐定,來旺夫婦出來打了招呼,便又避嫌躲進了臥室。

然後焦順便把倪二喊了進來,讓他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詳細說了。

等聽倪二說完,還不等眾人發表意見,薛蟠便蹭一下子躥講起來,摩拳擦掌的歡喜道:“這不巧了麽?!既然那小畜生被抓時無人瞧見,咱們幹脆找給地方把他給活埋了,豈不……”

“哥哥!”

薛寶釵厲聲打斷了他的話,薛姨媽更是怒形於色,指著兒子罵道:“你、你這孽障胡說什麽,那好歹也是官家子弟,豈是說殺就能殺的?若讓人知道了,豈不是殺頭的罪過?!”

王夫人也忍不住呵斥:“他又不是無父無母的孤兒,若就此一去不復返,難道梅家就不報官了?屆時只怕報的更急、查的更狠!”

薛蟠見自己這一了百了的好主意,完全不受眾人待見,只得悻悻的坐了回去。

薛寶釵趁勢又問了幾處細節,沉吟道:“這其中頗有蹊蹺——以梅家如今的境況,借老太太的死鬧一鬧,也不失為一條出路,但梅夫人卻嚴令制止兒子報官,甚至逼得他不得不翻墻出來……”

頓了頓,又道:“再有,按照問診大夫的說法,梅家老太太上午還好端端的,並沒有被受了驚嚇的跡象,怎麽到了晚上突然就……”

眾人面面相覷,都覺得她這些分析有理,卻又想不通這到底是因為什麽。

眾人下意識目視焦順,希望他能說出個一二三來,可焦順卻還在低頭沉吟,也不知是被這兩個問題難住了,還是在想別的事情。

正在這時,薛蟠忽又跳將起來,瞪著眼大發謬論:“我知道了,這老太太必是被那梅家小子給害死的,他娘怕被人查出來,所以才不讓報官的!”

不得不說……

薛蟠的腦回路和那梅寶森頗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以竟是第一時間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然而他難得正確了一回,眾人卻都覺得離譜荒誕。

薛蝌更是大搖其頭:“若真能下此毒手,又怎麽會不敢報官?這世上不留痕跡把人弄死的手段多了,比如牢裏常用的背麻袋——總不能是那梅寶森不管不顧,直接下手把自家祖母給活活掐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