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章 宮中【三】(第2/3頁)

這時正中的臨時禦座上突然傳來一聲厲喝,眾人下意識看向皇帝,卻見他拍案而起,怒形於色的道:“若百姓皆可自決,卻要朝廷何用?要爾等何用?!”

興許是他經常咆哮的緣故,朝臣們一來不覺得意外,二來竟也沒有多少恐懼的意思。

那趙榮亨更是梗著脖子,針鋒相對:“陛下此言差矣,朝廷之所以存在,是要在大勢上把控國家,不使奸佞稱雄、不使百姓受難——至於不涉國法的細枝小節,理當由百姓自決!”

他屬於講究無為而治的那一派儒生,這個論調在言官裏頗為主流,但朝中也不乏意見相左的政敵,若在平日裏,只怕他的對頭早跳出來駁斥了。

不過如今是文人與工賊的之間的鬥爭,內部的分歧自然也就暫且擱置了

“大勢?!”

方才聽到‘大勢’二字時,隆源帝明顯眼前一亮,下意識瞟了眼焦順,等趙榮亨說完,立刻沉聲道:“卻不知在趙卿眼中,何為大勢?”

不等趙榮亨回答,他又用靴子點地道:“若天下只有我大夏一國,若天下只有我華夏一地,卿所言或許還有些道理,然天下諸國何止百計?!”

“元時,有西人名馬可波羅者東遊神州,極贊我天朝為黃金國度,諸夷皆不可比;明時,有三寶太監鄭和七下南洋,水師之盛雄踞於世;清時,西夷橫行南洋;至我朝,西夷大破兩廣、北寇京津!”

說到這裏,他擡手指天,憤聲道:“短短兩三百年間,西夷就從一窮二白的邊鄙小國,成了船堅炮利的強敵!他們靠的是什麽?難道是靠務農經商皆由自主?!難道那些鐵甲艦和火炮是能從田裏種出來的不成?!”

說到激烈處,他又連連拍案,痛心疾首:“我朝若再不思進取,只想著與民生息、皆由自主,只恐元清之禍近矣!”

眾朝臣面面相覷,類似的話皇帝也不知說了一回兩回了,不過這麽條理分明倒還是頭一回。

有眼明心亮的,立刻偷眼看向焦順,猜出必是此獠的手筆。

內閣大學士賀體仁更忍不住伸手摸向了袖子裏,昨天有一道彈劾因事關國本之爭,他原還拿不準到底要不要上奏,如今看來,便是冒些風險,也要盡快除掉這助紂為孽的佞臣才行!

“陛下。”

沉默片刻之後,吏部天官王哲出列道:“西夷不過仗著船堅炮厲,與我怏怏大國終究還是不能比的,陛下不必……”

“泱泱大國?”

皇帝冷笑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順勢從桌上抄起幾頁紙來,揮舞著道:“爾等可曾聽過邁瑞肯、肯耐迪等國?”

眾朝臣面面相覷,最後還是隊伍末尾的鴻臚寺卿,硬著頭皮出列道:“據臣所知,此二國亦屬西夷之列。”

“然後呢?”

皇帝追問:“你可知這二國有什麽特殊之處?”

“這、這……”

鴻臚寺卿憋紅了臉,也沒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雖說這幾年夏國對外打交道的機會漸漸增多,可高層關注的大多也只是那幾個歐陸強國,至於大洋彼岸的新興國家,能知道名字就已經不錯了。

“此二國與我朝和西夷都遠隔萬裏重洋,合起來比我朝疆域還要大上不少,原是被一些紅皮膚的世代所據,後來卻被西夷鳩占鵲巢,兩三百年間殺的幾乎亡族滅種!”

“那可是上千萬人的大族!”

隆源帝說著,將手裏的紙往前猛地一拋:“都看看、看看!就在十數年前,那邁瑞肯的宰相還懸賞下令,只要帶著當地子民的頭皮為證,無論是男女老幼,都可以從官府手裏換取白花花的賞銀!這是何其兇蠻、何其無恥!倘若神州淪喪於這些西夷之手,只怕為禍遠甚於元清!”

朝臣們再次面面相覷,饒是他們大多經過見過,聽了這等駭人的事情,還是忍不住頭皮發麻。

在抵禦外辱這件事兒上,朝臣們還是能和皇帝達成共識的,若不然也不會有最初的工部革新。

但皇帝重視工學勝過科舉的態度,又是他們無法接受的,於是只能選擇沉默以對。

“別以為朕說的事情不可能發生!”

皇帝見狀,便又繼續道:“唐宋時,火器還不常見,刀劍弓弩之間縱有差別,也能依仗人力稍作彌補,可現如今火炮火槍的差距,又豈是人力能填補的?!”

“若非太祖遺澤,讓我朝的火槍比之前清大有改進,與烏西國只怕就不是議和,而是被人家逼著割讓疆土了!”

“對西夷而言,道理只在大炮火槍的射程之內!”

這一番話,不管朝臣們聽了如何感想,反正隆源帝自己是說的暢快淋漓,一面洋洋得意,一面忍不住偷眼去看焦順,心道自己果然是慧眼識人,這焦愛卿眼光長遠辦事得力不說,給自己打的草稿竟也頗有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