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扳權宦

◎我與馬安南給人挑著鬥來鬥去,誰也沒落到好◎

當大火肆意燎原之時,誰會想到起於一枚小小的火星,盂蘭盆夜一場偶然的沖突殺人事件,卻引出了震驚朝野的大案。

蔣軒一經拿獲,對孫珪之死供認不諱,還咬出內樞密使馬安南指使義子騙弄軍械,倒賣獲利的重罪,將審訊的官員給驚呆了。馬安南的地位與左、右護軍中尉相當,平日裏承受表奏、出納帝命,甚至可以壓制宰相,是朝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消息才一傳出,蔣軒在獄中一夜暴斃,滿朝文臣不禁激動起來,雪花般的折子要求徹查。

馬安南大怒,當然不肯認,立即徹查軍器監,翻出多年來監內虛飾帳面,大量軍械不知去向。他冷笑三聲,著人盤帳封庫,不料當夜長安武庫大火,奏報焚毀兵器四十萬件,一切實據銷了個幹凈。

馬安南怒不可遏,拍案震得茶盞俱倒,陰森森道,“好家夥,把屎盆子朝我頭上扣,以為大火燒庫就能遮掩過去,當咱家是吃素的?”

他從掌武庫的衛尉寺開刀,從寺卿到少卿、軍械監的監司,少丞,主薄與錄事,甚至弩坊署和甲坊署的雜作與工匠等,一並鎖拿拷問,從根底上盤查,又追索各軍歷年軍械調拔,著快馬盤點實庫。

他這邊刀光霍霍,對手豈會靜待,不斷有人檢發馬安南在長安大肆圈地奪產,連皇室宗親也受害,手下的幹兒子以替天子尋道之名肆意劫奪,搶□□女,甚至向京郊的官吏勒餉供養,兇暴甚於盜寇。

不斷曝出的惡行令群臣激憤,就在馬安南千夫所指之際,關於軍械的追查也有了驚人的發現。武庫大火是有人刻意毀壞水龍,鎖上了取水的通道,清理灰燼發現庫中武器僅有數萬,根本不足所報,而十余年來有逾百余萬軍械流出,私賣給回鶻軍與蕃軍,連河東軍、朔方軍、天德軍、鎮西軍悉數卷了進去。

天子雷霆大怒,令宰相合並大理寺卿、刑部尚書、禦史中丞共審,一層層抽絲剝繭,查到位高權重的左軍中尉丁良身上。

兩大權宦的罪行越曝越多,每日的朝會沸沸揚揚,馬安南跋扈擅權,強取豪奪,固然令人發指,丁良掌著數十萬大軍,軍械大案關乎朝廷命脈,更是駭人聽聞。

一聲驚雷炸響,長電頻頻裂空,密雨灑了下來。

韓昭文在檐下靜立,看怒雨傾盆,打得庭樹枝葉淩亂,地面積水橫流。

司湛也跟出來,感受狂風帶來的涼意,“原來長安也有大雨,這一落好舒爽。”

二人所想的截然不同,韓昭文心有所感,“你看來舒爽,自有人惶怕,不知一場暴雨要掀掉多少烏紗。”

近期傳言漫天飛,司湛免不了聽聞,想來猶有余悸,還好蔣軒殺人那一夜,自己提前離去,不然韓家才受了敕封,又卷進如此大案,挨罵都是輕的。

他摸了摸後腦,深為不解,“也是奇了,孫大人好歹是個武官,怎麽會死在文官手上,難道是那紅丸所致?”

韓昭文當然明白蹊蹺,蔣軒死得更離奇,不過無人在意這兩枚棋子,馬安南與丁良的黨羽人人自危,城內抄家不斷,連天牢都要塞滿了。

想到此處,他掠了一眼隔墻的樓閣,風雨中沉暗如影,朝中格局大動,有人失意有人飛揚,而陸九郎正當快馬乘風,必是忙碌得很。

他料的不錯,陸九郎此時挾著名冊,領著如狼似虎的禁軍抄家,點完所有人頭,墨筆淋漓的一勾,一律鎖拿帶走,至於入死牢還是進教坊,就看有司的裁度了。

外頭轟隆隆的炸雷,屋內的男男女女失聲號啕,平日趾高氣揚的公卿面如土色,兩股悚悚而顫,陸九郎漫不經心的一掏耳朵,只當是看戲,一幹禁軍大肆翻抄,有好東西先往懷裏揣。

喧騰胡鬧了半晌,豪宅抄了個底朝天。陸九郎見雨勢小了,邁出大門,在階上蹭去鞋底的泥,見一騎快馬奔來,他心領神會的一喝,“都跟上,撈大魚了。”

這條大魚不是旁人,正是左軍統領丁良。

丁良到底地位不凡,多日來盡管處於眾矢之的,依然未給下獄,圈在宅內聽候處置,直到今日聖意落定,季昌領旨親自上門提拿。

陸九郎趕的恰是時候,在丁良的宅邸附近接了季昌的車駕。

丁良的宅子位於長安東北角,是宮城以外最為奢華的坊弄,一座座樓殿氣派華美,飛檐相接,多為皇室親王成年後的居邸,合稱十六王宅。丁良能昂然居於此地,可見權柄之盛,府內的門子個個鼻孔朝天,隨意喝斥高官大員,勒要重賄才肯通傳。

時移勢易,而今的丁府門可羅雀,殺氣騰騰的禁衛踹開大門闖入,裏頭的豪奴與仆婢安靜如雞,飛快的躲遠,哪還有往日的氣焰。

丁良端坐正堂,一身金紫朝服,發絲嚴整,依然威風凜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