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江梟肄的眼神變得理智, 審度、算計,即使嘴角上揚卻再無半點溫和的笑意藏聚於那對綠珀。

顧意弦恍若上一秒在夏威夷海灘曬太陽下一秒就置身冰川,低溫凍到心臟停止跳動。

面前的人不再是誇她裙子漂亮的同盟之人, 而是與華森與顧家站在對立面的敵人, 他本就是高高在上的資本家, 能產生財富或無法攫取財富才是衡量一切的標準。而自己現在的身份是女伴,可以被剝削價值的勞動者。

剛剛差點被迷惑, 幸好兄長及時提醒。

不過這死男人當自己吃素?演戲誰不會。她笑著擡手, 越過顧檠, 用指尖抵住江梟肄硬闊的肩,柔情綽態地回擊:“江先生, 您這樣看著我, 會讓人覺得您言行不一。”

顧意弦的眼含羞帶媚, 朱丹色的唇逐笑容微張。

南國有尤物, 容華若桃李。

江梟肄的表情稍滯。

“不用如此戀戀不舍, 等我幫顧先生把您的籌碼贏得一幹二凈。”顧意弦的語調更為柔轉,指尖用力往前推,再一下一下戳。

江梟肄的襯衫與西裝馬甲每一處都極為規整,領口紐扣卡在喉結下方, 有種拒人千裏之外的距離感,她的動作似乎穿透了這層柔韌的薄膜, “要不了多久,我就會回到您的身邊。”

場面極度曖昧,無形稠狀的張力抻拉在空氣裏。

夾在中間如同隱形人的顧檠, 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形容了。

江梟肄眼瞼下壓, 覷著胸口被弄皺的襯衫,看著她橢圓形暗紫的指甲, 不知為何他沒忍住笑了。

玩笑話並不順耳,他笑意味實踐成功,顧意弦覺得對付江梟肄這種人,得反其道而行,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言語同理。

就在她要為成功擺他一道慶賀時,手指被握住,不,應該是整只手被包住。

江梟肄的手有一種強勁的生命力,手背接連指骨的青筋蓬勃緊繃,麥色皮膚在烈陽下暴曬,像剛做完劇烈運動,袖襟處的皮膚因摩擦散發灼熱的氣息,大而寬厚的掌心潮熱不堪。

燙得顧意弦嬌嫩的皮膚快要融化,她睫毛撲簌簌一顫,試圖往回抽,能施力的腕卻被他的指掣肘,帶著薄繭的指腹按住了她的動脈,仿若扣住命門,感知到危險的靜脈突突搏動掙紮。

江梟肄似笑非笑地凝視她,滿目輕佻風流。

“小白眼狼。”

就像在配合她玩金主與女伴的小遊戲,他的意態懶慢,嗓音磁啞,“那麽多籌碼還沒把你喂飽,嗯?”

“......”

這死男人說什麽騷話呢。一來二去自己倒處於下風,顧意弦咬住唇,臉頰熏得妃紅。

她現在就想踢江梟肄一腳,用高跟鞋尖尖的前端戳破他的肺管子。

與顧意弦有同樣想法的還有顧檠,但在他動作前,顧沭笑著按住了他的肩。

進入Gallop Cruise最多只能帶八位保鏢出行,門口層層包圍的人聽命於江梟肄,他的地盤必須遵守他制定的規則。

顯然起沖突是非常不明智的行為。

權衡利弊後,顧檠忍住沖動,冷聲說:“江先生與女伴再多說幾句話,今天的賭局只怕要到明天才能結束。”

“顧先生,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江梟肄的語速,緩慢,似乎只是漫不經心地挑了個成語做比喻。

這種場合,隨隨便便一個動作都蘊含深意,更何況本就暗含提點的話術。沒等顧檠回話,他低笑出聲,仍緊緊握住顧意弦的手,視線盯牢她,“不過你對我的女伴不了解,單單桌上的籌碼可能無法滿足她的胃口。”

顧意弦一驚,總覺得江梟肄話裏有話。

“所以,”他卸去力道,背往後仰,“希望好運能眷顧你們。”

壓迫逼仄感消失,手背與腕間的溫度還未退散,她鎮定幾秒,嫣然一笑:“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江先生。”

江梟肄的肘撐住軟椅扶手,側著頭懶散地睨她,“去吧,聽話點,別給顧先生惹麻煩。”

這句話反而讓顧意弦松口氣,江梟肄並沒有發覺可疑之處否則不會這麽說,隨即又想到真正症結在於不能讓他輸得血本無歸。

她與他非同一陣線,但又必須與他當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蚱,竟莫名牽扯出詭異的羈絆。

“您放心。”顧意弦一雙含情眼似怨似哀,意在表現她也不想離開他身邊。

江梟肄垂睫輕搖頭,“再依依不舍,顧先生可真要等急了。”

“......”

死男人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她攏住胸前裊裊前往顧檠旁邊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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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伴交換,第四局開始。

顧檠看著顧意弦,上下掃視了兩遍,最後停駐在她的紅唇。

他沒意識到自己的眼神對比之前有多炙熱喜悅,就像翹首以待的人失而復得終於回到身邊。

顧檠明確拒絕表白並指派顧意弦為顧家涉險後,她的淚水在冷戰的日子裏浸濕絲綢枕與被單,她的驕傲自尊不允許搖尾乞憐,也不屑施舍的愛。從選擇接近江梟肄的那天起,少女十余年的暗戀與那些刻有深淺水痕泛鹹的用品一並燒掉燃成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