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暴雨如注,隱約雷鳴。

傾盆大雨與昏暗仍柔化不了的剛棱輪廓,寸頭,小麥色皮膚,眉弓與山根高聳立體,濃密眉峰收攏未被馴服的匪氣,眼眶深深凹陷。

沒人會懷疑這張混血的面孔極為英俊,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粗野硬朗又不失精致,得天獨厚的本錢。

顧意弦看不清江梟肄的眼神,直覺危險。

她在地裏抓了塊泥巴,也許這樣比較正常。

分神之際,猝不及防挨了拳,江梟肄收回目光,迅速墊步側踹還擊。

金光閃過,偷襲的人倒地,雨水四濺。

他解了兩顆領口頂端的紐扣,扯下領帶纏繞在手掌骨節,用唇銜住一端咬緊,面無表情地啐了口血,“找死。”

野獸出了籠,地上的人被鐵臂拽起,遭到更為殘忍的對待。

顧意弦在心裏咂舌,箍頸膝撞什麽的看著都疼,縱橫以綜合格鬥稱王,傳聞不如一見。她攏住外套,虛掩著睫,好整以暇地欣賞著不同流派的格鬥招式。

優雅的皮囊,骨子裏的暴戾。

不得不承認,西裝革履打架確實華麗,也足夠賞心悅目。

挫骨哢擦與慘叫聲響徹小巷,很快只剩最後一人苦苦支撐。那人欲逃跑,還沒跨出一步被KO大殺器鞭腿橫掃倒地,再想爬起來,胸膛被一只腳死死壓回地面。江梟肄雙手懶散揣進西裝的口袋,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仿佛腳下不過是一只隨時碾死的螻蟻。

腳下之人正是管良吉,這莫名其妙冒出的男人好像跟他有仇,那麽多人就屬揍他最狠,現在以這樣屈辱的姿勢被壓制太跌面,他反手去掏刀具。

顧意弦瞥見銀光一閃,大聲提醒:“小心!”

就在那瞬息之間,江梟肄踢掉管良吉手裏的刀,一腳跌踩至他的手。

“啊——”

慘叫響徹小巷。

江梟肄慢條斯理解開沾了血的領帶,優雅地把手指擦幹凈後力道一松,語氣友好平和地詢問:“切磋中動用武器是哪家拳館教你的規矩?”

“......”

你他媽管這種單方面的虐殺叫切磋?

痛感和恐懼大於憤怒,管良吉只敢在心裏咆哮不敢再叫囂。

“我不想再問第二遍。”力道加重。

他疼得呲牙咧嘴,“兌、兌澤。”

江梟肄大發慈悲擡腳,手拂過空落的腰間,眉心幾不可見的蹙起。

顧意弦瞟了眼被雨水沖刷掉汙穢的金色,他是在找這個吧。

“十、九、八。”緩而散漫的報數聲響起。

幾人哪還敢造次,屁滾尿流地逃離了這條吃人的巷子。

顧意弦趕緊低下頭,偽裝成見此害怕的模樣。

以弱者姿態示面,其一能麻痹對手,出其不意可勝;其二為自己留下後路,推翻則可退;其三洞察對手行為,內心的放肆乃語言可斷。

從剛剛三言兩語看來,江梟肄喜歡掌握局勢,等他先開口,反其道而行還能少些破綻。

等了幾秒,粘黏的腳步聲入耳,她的小腦袋裏冒出個問號。正常套路難道不是被雨淋濕的孤苦少女,他出手相救,再噓寒問暖,這人怎麽不按常理出牌?

別無他法只能主動出擊。

顧意弦撿起泥濘裏掉落的懷表,攥住他西裝下擺,“你的東西掉了。”

步伐一停,江梟肄低頭睨著她,墨綠瞳孔幽暗宛如伺機撲向獵物的美洲豹。

她立刻哭得梨花帶雨,“我無家可歸,你能不能收留我啊?”

美色在第一面絕對是最好的俘獲人心的武器,顧意弦眨落雨滴,咬了下唇,試圖讓自己更加惹人憐惜。

極淡的嗤笑聲後,皮膚被薄繭刮了下,手心一輕,緊接著煙熏和泥土混合香味強勢地撥開了雨簾,她還沒反應過來,他便起了身。

撐開的黑色舊傘遮過頭頂,隔斷急速下墜的冷雨。顧意弦擡頭的一霎,閃電劈開昏暗,陰翳裏墨綠色終於展現無遺。

極為漂亮特別的瞳色,卻充斥警惕,審視,危險,如豺狼野豹,稍不留神就會被拆骨入腹。

江梟肄這個男人對她所有的舉動無動於衷,沒有任何同情,他的下頜骨鋒利冷峻,他在肆無忌憚地打量,清醒理智的分析她所言真假或者目的,倨傲而冰冷的睥睨寸寸如刀如剮。

沁出的冷汗與雨水交融在脊背,顧意弦的身體僵直,想躲,心知現在不能退縮否則功虧一簣,於是不避不讓對上他視線。

南楚的白天喧囂遮掩,夜裏金錢,欲望和虛榮招搖過市,浮光掠影從巷口的空隙折射進這暗湧。

這是一場短暫而漫長的交鋒,劍拔弩張的對壘,無形的試探,兵不見血刃。

雨飛速隱匿,雷電霹靂啪嗒,電石火花擊中兩人目光交匯的點。

她的大腦清醒地明白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蓄謀,心臟卻被奇異的失控感引導至未知的頻率,一下一下隨著雨點敲擊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