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3章 危機一角

當她面臨的人,是無法戰勝、令人絕望的府西羅時,林三酒反倒感到了一種解脫。

情況已經壞得不能再壞;不出意外的話,有九成九可能性,自己與好不容易重聚的朋友們要一起死在今夜了。

既然她都注定是一個死人了,還有什麽不敢試、不敢做的?

“……意識力?”府西羅擡起眼睛,輕聲問道。

被他硬生生地扯去一截的意識力,流動時僵硬酸澀,好像腫脹積存的體液;在一場似乎又痛、又漫長的強迫之後,林三酒才終於將意識力擠動了,包住了全身。

府西羅一直靜靜等著她,並不阻止,也未生戒備。

……還能再來一次嗎?

這本身就是府西羅的東西;拿他的東西,去對付他,未免過於天真吧?

哪怕始終處於他眼皮底下,哪怕林三酒根本不知道她的辦法行不行,她此刻也別無選擇了——垂下身側的手裏,悄無聲息地握住了一張卡片;在卡片化作書冊的一瞬間,手指已插入挑開了封面與書頁。

未等懷疑與恐懼紮根,林三酒眼前驀然一花。

或許是天無絕人之路,就連她也沒想到,那本封面上畫著男孩與星空的畫冊,竟然真的又一次發動、展開了,再次將那一個早已逝去的世界,拉入了眼前天地。

府西羅長睫毛輕輕一顫,在明明來不及說完任何話的一瞬間裏,卻清清楚楚地將完整一句話傳進了林三酒的耳朵裏:“……原來你還一直留著它?”

她沒有工夫去管府西羅的反應。

當急劇流湧的色彩與細節,迅速構建出他十二歲的臥室時,林三酒早已揚手扔出了畫冊——事實上,她只是做出了一個“扔掉”的動作,因為記憶之境一展開,她就看不見畫冊了——全身意識力極速擴張,在身周上下張開了一圈包裹層。

連她也驚訝於自己的反應速度:記憶展開所需時間,甚至比一轉念更短,她卻在如此狹窄艱難的縫隙中,既扔掉了畫冊、又張開了意識力,最重要的是,她腳下一蹬大地,整個人就像火箭炮似的,筆直疾射向了Exodus。

余淵跟她講過,他是如何從屋一柳布置的飛船中逃出生天的,當時給林三酒留下了極深的印象——余淵用氣體隔開了致命的雲霧,那麽她能不能用意識力,給自己創造出一圈與周遭世界的“隔離層”,讓自己不會第二次被畫冊拉進去?

直到林三酒躍上半空,朝飛船縱身撲去的那一刻,她都沒有奢望過自己真能成功。

然而下一個闖進意識與視野的,是觀景台玻璃被她撞成了無數碎片似的月光,在暗夜中粼粼閃爍,仿佛一片朝蒼穹爆發的湖水。

林三酒在地上一滾就跳起了身,玻璃碎片嘩然傾瀉下來;余光裏,窗外沒有什麽臥室,僅有草地上府西羅一動不動的頎長側影。

船體玻璃破裂了,但預想之中的警報聲,沒有從Exodus的死寂中響起來。

“禮包!”林三酒不敢耽誤,拔腿沖向了觀景台大門。上一次與禮包分別時,他明明還坐在觀景台裏,此刻卻不知道去了哪兒——“禮包!黑澤忌!有人在嗎,聽得見我嗎?”

她的嘶喊聲一波波回蕩在走廊裏,撞擊出了片段式的回音,交疊著漂遠去了。

沙萊斯系統不可靠了,她一邊瘋狂奔跑,一邊將【意識力掃描】極速鋪展開去——人在船內時,反偵察系統就失去阻隔作用了,順利地將Exodus地形中每一處都原原本本地描繪在了腦海裏。

畫冊記憶是拖不住府西羅多久的,林三酒不知道自己何時就會被一個她連想也想不到的手段攔住腳步;偏偏Exodus又這麽大,大得連【意識力掃描】也還沒找到人影……

林三酒心臟猛然一撞,急急刹住了腳。

找到了,第一個人——在清久留與禮包打桌球的房間裏,有人在!

她念頭一起,轉了個方向,以最大速度沖了過去。

過去多久了?一分鐘肯定有了,怎麽府西羅還沒有出現在船上?

林三酒一肩撞開了房門的時候,房間內與兩天以前幾乎毫無二致——球台上擺著規整的三角形球框,幾張沙發擺成了面對面的角度,大概方便人坐著聊天;邊幾上甚至還有一支汪著小半瓶紅暈的酒瓶,與幾個沒來得及收走的玻璃杯。

仿佛只要她願意,只要她閉上眼睛、再睜開,她就能回到那一天,看見清久留與禮包打桌球——

腦海中仿佛有幾塊碎片,忽然“哢嗒”一聲,扣上了。

林三酒愣愣地看著角落裏沙發上的人影,即使明知道她沒有時間,腳下卻怎麽也加快不了步伐。

怪不得……怪不得當時她的反應會那麽奇怪,她瘋了似的,想將每一個人都緊緊攥住,吞吃、揉碎了,塞入體內的黑洞裏,使他們永遠也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