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9章 又爬出一層兔子洞

後來的故事,就沒有什麽新奇之處了。

也許任何一個人的進化故事,在拋去表面上各自境遇的不同之後,都會露出相似的模版:同樣一只老鼠,在不同的迷宮裏摸索磕撞。

屋一柳作為進化者最開始的幾年,對別人的進化故事還抱有很大的興趣;只是慢慢的,他也就不再打聽了。

他變得更喜歡聽人講未進化之前的故事。

“我是在兩個‘小末日’之間的夾縫裏進化的。就像我告訴麥隆的那樣,我一開始就想好要利用空白的縫隙了。我不想一進化就被激發出副本,以後十四個月都要隨身帶著走,天知道我激發出來的東西會是什麽樣的;所以當我察覺到,我好像有進化的趨勢時,就用盡全身力氣爬進了一條小巷裏。”

在仿佛永遠不會停息的漆黑暴雨中,屋一柳渾身濕透了,尤其是兩只鞋子裏都裹著一包水,衣服布料也緊緊貼在皮膚上——雖然口鼻呼吸暢通無阻,但被層層濕布包裹起來的時候,人還是會產生一種無法呼吸的窒息感。

雨水不斷沖刷走他身體的溫度,他要費很大勁才能不讓自己說話時牙關打戰,至於身體其他地方,卻管不了了。

“在那兒,我似乎成功地鉆了一個空子。‘個人即副本’規定了,凡是碰到小末日的進化者,都會被感染,並且自己身上也會被激發出一個小末日來;但是我碰到小末日的時候,嚴格來說還不算是一個進化者,等我真正變成進化者的時候,卻躺在兩個小末日之間的小巷裏,沒有碰上任何一個。”

屋一柳的雙腳泡在濕鞋襪裏,很難受,他忍住了才沒有將它們脫下來。山林裏的地面上盡是濕漉漉的草葉、樹枝、能擠出水的土和尖銳的石頭。

“現在想想,我之所以能進化,是有很大運氣成分在的。假如那兩個攜帶小末日的進化者,在我進化時朝我移動了,那我進化後第一個面臨的生死關頭就是我自己產生的副本。”

“在我趴在地上,渾身顫抖的時候,我不斷地滑入昏迷又醒過來。那條小巷是什麽樣的我忘了,我只記得目光裏沾著黑色口香糖的水泥地面,不遠處的紅磚墻,以及紅磚墻後一直盯著我的巨型人頭。”

阿比,自從他們逃進森林後就一直在專心聽他講過去的經歷,到此刻為止,終於吐出了一口長氣,問道:“後來呢?”

“後來……我很幸運地逃出了假副本,盡管不能說狀態有多好吧。我給麥隆留下了她的東西,叫她去那個地點取,但她後來到底去沒去,我就不知道了——直到今天,我也沒有再見過麥隆。我想她大概也不想見到我。”

“至於我的老家世界,在我傳送的時候,情況已經趨於平穩了。中招的進化者,其實很快就摸清楚了大致情況,知道一旦被激發出末日,必須要遠離彼此。就這樣,小末日們擴散分離開了,往世界的各個角落而去,蔓延波及到的地方也越來越廣。”

屋一柳望著自己緊緊絞在一起的手,在漆黑的雨幕裏,它們只有隱隱約約的灰白輪廓,好像有人抽走了他的血肉,只給他留了一層水彩畫的殼子,雨水一沖就全暈開了。

“但是,我不認識其他的普通人。原本假副本裏的那些NPC,在小末日開始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們,所以我直到如今也不知道除了我之外,還有沒有其他人進化了。唯一能讓我聊以安慰的是概率學,偌大一個世界,只有我進化的概率實在太低了。”

“那麽其他的進化者呢?”阿比似乎完全被他的故事給吸引住了,問道。在雨幕中,她被打濕的金發看上去幾近黑色,有幾綹貼在她的臉上,那張小而圓的面孔,被雨水一泡,顯得更加白了——形狀五官依舊是不變的。

“簽證官……我也沒有見過,恐怕兇多吉少了。”

屋一柳帶著點遲疑地答道:“為進化者帶來危難,不是我的本意,所以我後來又回去過幾次,能救一個就救一個,順便尋找簽證官的下落,因為我想把【副本取景地】拿到手。我和麥隆談話的時候,她告訴過我,她認為傳送後就會使‘個人即副本’的效果消除,但這只是她根據經驗的個人猜測,我其實很擔心這些進化者會把小末日帶去下一個世界,使一切都變得不可收拾……我原本打算拿回【副本取景地】,在變形人滅絕得差不多時,就把效果解除的。”

“那麽看來她猜對了啊,要不然這些年來一個傳染一個,我們今天不可能還有十二界了。”阿比嘆息似的說,“麥隆真不愧全副心思都鉆進了特殊物品裏的人。”

屋一柳點了點頭。他沉默了幾秒,忽然嗤一聲笑了,盡管沒有多少笑意。“我後來倒是有一次,遠遠地見到了歡子,是不是有點難以置信?她看上去就和我第一天見她時一樣,幹幹瘦瘦、其貌不揚,連一道傷痕都沒有多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