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畫中人

今日德院教學的是瑤琴,教琴的女夫子清瘦而面長,約摸二十七八歲的模樣,她神情復雜地將隱素安排在最後面的角落位置。

隱素對這個安排很滿意,這個位置好啊。右邊臨窗空氣好視野好,正是上課打瞌睡開小差的風水寶座。

“夫子,這位傅姑娘能免試入學,還能寫得一手花符體,想來學識不淺。我等同窗皆有心相交,更想見識一下傅姑娘在其它方面的造詣,不如將後日的考測挪至今日如何?”

她剛調整好姿勢,還沒等她拿出書來掩人耳目準備打瞌睡時就聽到顧兮瓊的聲音。當下暗道一聲我去,她和崇學院肯定是上輩子就八字不和。

古琴那玩意兒她別說是彈了,就連摸都摸過。一上來就讓她考試,看來她是要抱個鴨蛋回家了。一想到便宜爹娘送自己出門時那與有榮焉殷殷期盼的目光,她默念好幾聲對不住。

“不會吧,好好的為什麽要提前考測?”坐在她左邊的圓臉姑娘華服美飾,一看就是出身極好的世家千金。“完了,完了,怎麽突然考測,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有人“嗤”笑,小聲嘀咕著什麽你準備好了也沒用之類的話,換來圓臉姑娘一個大白眼外加一個眼刀子。

顧兮瓊坐在前排首座,她的提議附和者眾多,又以宋華濃的響應最為熱烈。

自負底蘊的世家都瞧不上外來的闖入者,更何況是傅家這樣的人家。琴夫子原也是書香之家出來的女子,平日裏自視頗高。最是瞧不上以色侍人之人,更不喜傅家這樣操持賤業的暴發戶。

考測並非針對一人,而是所有人都參與,自然是算不上為難某一個人。便是傳到聖上和思妃娘娘那裏,誰也挑不出錯處來。

顧兮瓊又提議讓她最後一個考,看似極為謙讓。

“不是虛心豈得賢,欲向他人討教者,自當先禮於人前。顧姑娘不愧是我德院翹楚,就依顧姑娘之言。”

琴夫子誇贊顧兮瓊的同時,看的卻是隱素。

隱素緊著一張臉,像是聽不懂這番話裏的機鋒和諷刺。讓她寫字還不夠,還要讓她彈琴,看來這些人今日不看到她出醜誓不罷休。

眾人早知今日課程,自是帶了琴。

所有人都將琴擺在自己桌前,一個比一個名貴。或是材質不凡,諸如紫檀紅木等。或是雕花刻字精美,暗含著琴主人的雅致才情。

隱素沒有琴,只聽到顧兮瓊提議派人去多寶軒裏取一把閑置的琴給她。

所謂的多寶軒,並不是崇學院收藏各類寶物玉器的地方,而是一個堆放雜物的屋子。裏面除了一些殘破的桌凳之外,還有一些廢舊的樂器等物。

琴很快取來,是一把材質尋常掉了漆皮的瑤琴。這把琴被放在隱素的面前,琴身上還有未擦凈的灰塵。

顧兮瓊儀態盈盈,第一個撫琴。宋華濃爭著搶了第二,一邊彈琴一邊擡著下巴睨著隱素,那驕傲的模樣像是鬥贏的公雞恨不得嚷嚷著天下皆知。

接下來是第三第四第五…

有人琴藝確實不俗,有人也只能說是尋常能入耳。

泉水叮咚的琴聲中,那圓臉姑娘越發的坐立不安。

上課豬睡覺,考試猴子跳。搜腸刮肚不著調,腹無點墨咕咕叫。

這是學渣的典型表現。

果然這位叫上官荑的同窗彈的琴那叫一個鬼哭狼嚎,驚得外面竹林的鳥四處亂飛。琴夫子的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好像上官荑是一顆壞了一鍋好湯的老鼠屎。

如果沒有上官荑,這場單方面碾壓的下馬威堪稱完美。

最後考測的是隱素,她站起來對眾人道:“獻醜了。”

因為她是真的要獻醜了。

她隨意地將雙手放在琴上,拂起寬袖如紅霞流光,那垂在腦後的發帶飄逸而艷烈。不說是琴藝如何,只單這架勢讓有些人心裏一個“咯噔”,暗忖著她會不會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錚!”

一根琴弦斷裂。

所有人驚到跳起,竹林中被上官荑驚飛後將將落下的鳥兒又四散逃離。

“錚!”

又一根琴弦斷裂。

是耳膜所不能忍受的刺耳。

宋華濃回過神來,眼睛裏全是興奮之色,她就知道這個傅隱素是個草包。剛才那什麽花符體,不過是瞎貓碰到了死耗子。

“錚!”

第三根琴弦也斷了。

“行了。”琴夫人面色極其難看,“傅姑娘,你就彈到這裏吧,我已經知道你的水準了。”

“她有什麽水準,簡直是一竅不通。”宋華濃冷笑,一口濁氣盡出。“這可真是獻醜,她倒是有自知之明。”

這個傅隱素不就是仗著思妃娘娘的聖寵混進了德院,昨日還說什麽不再糾纏戚二公子,明顯是騙人的鬼話。一個鄉野出來的粗俗女子,縱然一張臉還能見人,那也不過是空有皮相的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