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詩文一向是何似飛的強項。

余明函曾說過, 作詩看天分,更看性格,心中有‘氣’的人才能作出好詩。這個‘氣’的範圍很廣, 狂氣、郁氣、悲憤之氣等。

何似飛骨子裏的輕狂配著他現在的少年意氣,兩相疊加,作出來的詩文自帶一種引人熱血沸騰的桀驁勁兒。

喬影原本以為何似飛這樣不願沾染任何人或事的冷淡疏離的人,寫出來的詩作肯定是冷冰冰、不帶感情的。再加上他今年才十四歲, 讀過的詩書估計也不多,就更難寫出好詩了。

不過這都正常。

不會寫詩的書生很多。

他記得前幾年有個翰林原本是有狀元之資的, 卻因為詩作寫得特別匠氣,被陛下朱筆一劃,出了一甲前三,成了二甲第一的傳臚。

喬影見唐悅山和錢世義都有了點啟發, 斟酌著落筆,卻不見何似飛動靜, 走到他身邊, 見他正看著一朵海棠出神。

喬影尋著何似飛的目光看去, 只見那朵花正半開著, 卻不知因何緣故脫離了樹幹,將落未落。

不知怎麽的,他突然緘默起來,不去催何似飛作詩了。

忽得刮來一陣風, 帶來陣陣酒香和輕微墨香,喬影見何似飛伸手, 接下那朵半開的小花。

為了避免花被風吹走, 何似飛微蜷著手指,虛虛攏著那朵花。那雙頗有距離感的眼眸裏正帶著淺淺的笑意。

何似飛這會兒才看到身邊的晏知何, 展平手指,將花遞到晏知何面前:“知何兄,可要簪花?”

簪花是書生們的習慣之一。

不過不是不分場合和時間的簪花,一般情況下,考中科舉會簪花、騎馬、遊街,參加詩會時作出好詩會簪花,偶爾蹴鞠拔得頭籌收到姑娘家丟過來的花,也會撿起簪在鬢邊。

不過木滄縣眾學子玩得沒這麽花,大家都比較樸素,何似飛還沒簪過花。

但這些小習慣他都是知道的。

剛才花如錦來,有人立刻折了一枝海棠,在爭得他同意後,為他簪上。

晏知何定定的看著何似飛的手,還有掌心那朵半開的海棠。

花蕊是淺淺的桃紅色,花心則是藕白色,但向外延伸至花瓣尾端時,好像由古典水墨顏色由淺至深的暈染開來,美得稠麗。

唐悅山裝著抓耳撓腮的苦思冥想,其實是寫下自己早已準備好的《詠海棠》,還不忘調侃何似飛。

“何兄,送人簪花哪有送一朵的道理,你個兒高,折一枝最好看的給晏兄啊!”

喬影現在要是還感覺不出來書生們互稱‘兄’只是一種常規的交往模式,那就是真的傻了。

何似飛說:“這朵秾麗,與知何兄眉眼甚符。”

喬影被誇漂亮雖然很開心,但卻知道何似飛是不喜歡折枝。

這人方才一路走來,遇到枝椏橫斜的海棠樹,都是輕輕擡起,讓他先過的。正是因為走在何似飛身邊,喬影才能看到這人對待海棠樹那堪稱溫柔的動作。

就連這朵花,也是樹上掉下來的。

但喬影很喜歡。

他想,何似飛這人,看著最是疏離冷淡,心思卻又最是溫柔。

不過他倒是沒像那花如錦一樣讓別人給他簪花,他知道自己哥兒的身份,不應和男子拉拉扯扯舉止親密,於是從何似飛手心拿過那朵花。

興許是受到何似飛影響,有興許這花是何似飛送的,他拿的動作很輕柔,將其別在自己發帶處。

唐悅山裝模作樣的寫了一句詩,又擡頭看那倆人。

原本想要再調侃一句,可看著海棠樹下的兩個人,他突然有點不忍心破壞這氛圍。

那邊錢世義也不想寫得太快,顯得把這首自己‘即興創作’的詩背得很熟一樣——於是他也看向那倆人。

何似飛的個頭稍微比晏知何高一點點。他們一個穿著扁青色長袍,另一個則是比海棠花色更深的辰砂色長袍,腰間掛有一塊玉玦,穩穩壓在膝上部分。

此刻,辰砂色長袍的少年發頂別著一枚小巧的半開海棠,他似乎有點緊張,微微上揚的眼尾處飄了淺淺的紅暈,目光正一錯不錯的看著扁青色長袍的少年。

唐悅山暗搓搓的戳了戳錢世義的腰眼,低聲道:“像不像霜雪覆蓋下依然挺拔又樸素的蘭草與一朵嬌生慣養金枝玉貴的人間富貴花?”

錢世義:“?”這都是什麽奇怪的比喻。

唐悅山嘆了口氣:“果然這就是年紀大了,不懂得欣賞美了麽?”

錢世義心道你這個沒眼色剛剛隨便開人家名字玩笑的小少年還敢說我不懂欣賞美。

何似飛覺得高手知何兄特別喜歡看自己,那雙眼睛好像特別期待自己說點什麽。

第一回被這麽看,何似飛主動上前打了招呼;

第二回,他同知何兄站在一起,互相道了名姓,來處;

第三回,他把自個兒看了許久的海棠花送給知何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