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這兩句話落在宋玢耳朵裏, 就和在腦袋裏炸煙花是一個效果。

他扶著凳椅椅背,怔住,很久之後, 才像是要把心中各種洶湧情緒倒出來一樣, 長長松了一口氣。

大雪天, 他連件外衣都沒穿, 被祭司殿的椅子連著絆了好幾次,匆匆往神靈禁區去了。

神靈禁區從前就是整個潮瀾河最冷清的地方,現在更是如此。楚明姣走了,伺候的神侍被遣散了, 連唯一在江承函身邊做事的汀墨,也被五世家的人扣押了起來。

如此一來。

它徹底成了無人問津的囚牢。

宋玢昨日才來了這裏, 監察之力正與神靈之力打得不可開交,稻田沒了,花與樹都被連根拔起, 秋千架只剩一根滕繩虛虛吊著,滿目狼藉。

最後戰況怎麽樣他不清楚, 但現在再看,稻穗在老地方沉甸甸彎下了腰,那棵高聳入雲的常青樹殿宇似的筆直矗立,如雲的樹冠下,秋千也好好地掛上去了。

一切恢復了原樣。

一路上,宋玢滿腹心事,千萬種猜測遲疑,將自己攪成了一團亂麻, 可當腳步停在了冰雪殿殿門前,在這最接近真相的時候, 他竟從心底生出種緊張與膽怯感。

他摁了下喉嚨,上下咽動,上前叩了叩殿門。

“進來。”

宋玢推門而進。

冰雪殿點了燈,但是沒燃炭火,寒冷到了透骨的程度,天青畫小聲嘀咕一句:“他被耗透了,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神力了。”

宋玢顧不上細看周圍環境,他的視線全部落到了江承函身上。

他面朝窗欞站著,穿著件鴉青色暗紋番的長袍,這顏色細膩,總將人襯得溫潤,宋玢掃過去,第一印象卻是消瘦虛弱。

燭火下,他瞳仁漆黑,面色寡白,唇卻是艷紅色,像一只從未見過太陽的艷鬼。偏偏氣質清絕,叫人將一切不堪的形容生生壓下。

“來了?”江承函看向宋玢,指了指殿內的雕花太師椅,清聲道:“坐下說。”

“要喝茶嗎?”

好像已經完全忘記,宋玢昨日是怎麽罵他的了。

宋玢噎了下,他得長了多大的心臟才能在這個時候還有閑心喝茶?

“我不坐,也不喝茶。”他與江承函對視,話音艱澀:“我不知道你找我要商量什麽事情,但在商量事情之前,你先如實回答我幾個問題。”

江承函並不意外。他睫毛覆落,在眼皮下印出一團深郁陰影,身體裏的神力紊亂不受控制,冰雪之力總往外溢出,他不厭其煩地將溢出的神力又收回來,說:“你問。”

宋玢深深吸了口氣:“你給楚明姣的聖蝶,到底是什麽?”

“天青畫蘇醒,要給她查看劍心,才接觸到她手腕,聖蝶裏的雷霆之力直接發起了攻擊,尋常神物根本沒有這種能耐。”怕他避而不答,宋玢直接挑明了說:“除了三樣神物,世間其他任何東西都用不了神力。”

江承函靜靜地聽。

他傳信直接聯系天青畫,要和他們商量事情,這其中的內情,自然沒有打算再隱瞞。

“是。”迎著宋玢陡然間睜大的眼睛,他道:“聖蝶,是我一半真身。”

天青畫聽到這句話,從宋玢袖子裏飛出來,展開,仔仔細細地觀察這位現任神主,神物之首,機械的聲音裏頭一次泄露出復雜的情緒:“你的本體是冰雪聖蝶,兩只蝶翅,一只為冰雪之翼,一只為黃金聖翼。你自毀身軀,將聖蝶給了她。”

宋玢聽著這句“自毀身軀”,連呼吸都窒住了。

江承函已經記不清當時是什麽情形了,那大概是個黃昏天,密室裏,他摘完翅翼,短時間內鼻尖一片濃重的血腥味,連站都站不起來,劇痛將人神智都要完全切割開。

他在密室裏休息了很久,才敢出門。

一出來,楚明姣就圍著他轉了一圈,先是用溫熱的指尖點了點他的唇,又伸手貼貼他的額心,問他臉色怎麽這麽難看。他捏住她兩只亂晃的腳踝,說沒事,隔了一段時間,將聖蝶拿出來。

聖蝶隨他的心意,變幻成了一只完整的蝶,很親近地停落在她掌心中。

她睜大眼睛,與聖蝶對視,被它絢爛迷人的色彩迷得不行,連著說了三聲好漂亮。

當然漂亮。

三界給了他所有能想象到的優渥條件,叫神靈成為了世間最優雅神秘的生靈。

楚明姣問這是什麽,江承函想想這姑娘得知他放棄寒霜箭矢時那蔫答答掉了一個多月眼淚,並且耿耿至今,一提起來就要表演個當場變臉的小模樣,捏了捏她長了些肉的腮,說:“是神器。給二姑娘的禮物。”

楚明姣頓時有些心虛了,她想了想自己最近的所作所為,低聲問:“我這段時間很乖嗎?為什麽會有禮物?”

“乖。”

他禁不住親了親她漂亮的眼睛,說:“它會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