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山海謠25

“其實我們也不知道。”

即便這幾日被許多人問過無數遍這樣的問題, 現在談論起來,那名瘦骨嶙峋的姜姓子弟仍無法完全平靜,擠出個苦笑:“這事出了之後, 家主及長老們全副武裝前往祖脈搜尋不下十回, 日防夜守, 一刻也不敢松懈。也顧不上會不會冒犯前人, 他們將祖脈那五座山翻遍了,每個山洞,每條溪流都仔細觀察過,最後還是毫無頭緒, 無功而返。”

“進去時,什麽鬼打墻, 什麽濃郁到難以形容的靈力,他們全都未曾感受到,風平浪靜到連場雨也沒有下過。”

“可族內年輕人的狀況還是每況愈下, 死去的那些不提,這十幾年中, 出生的孩童比過去倒是沒少,只是在出生後會因為各種各樣的意外死亡。”

“不瞞幾位,家主為此遍訪三界諸位大能,以求解決之法,甚至動過遷宗的念頭。只是這東西完全是憑空冒出來的,再博學多知的能者都對此知之甚少,知道它名為地煞,還是受了上任帝師大人的幫助。”

楚明姣的眼神隱晦地飄向現任帝師, 他身架好,一襲簡潔長衫, 長發如細膩的綢緞,被烏木簪挽起後仍有部分散落肩頭。男子聽人講故事時並不與人直視,眼瞼垂著,睫毛彎得自然,微微向上翹起。

有種梅骨暗藏,溫潤而澤的韻致。

“帝師一脈,諸位應該都知曉,他們以凡人身軀通天下奇異之事,代代相傳,上任條件極為嚴苛,向來備受尊崇。”姜家弟子長長舒了一口氣:“我們家主的妹妹早年遍遊山川,曾與上任帝師大人結緣,對他有救命之恩。眼看族中烏煙瘴氣,愁雲慘淡,為了家族長遠,她決心入長安,求助帝師。”

“故友相求,帝師無從推辭,出了長安,在姜家住了半個多月。在走遍祖脈後,他面色凝重,起先也是什麽都不肯說,只是不住搖頭,和家主說,遷宗也無用,姜家祖脈下生了地煞,這東西專吸年輕人生機,天賦越盛他們越喜歡。這是姜家的劫,即便遠隔千裏,也無法逃脫它的追蹤。”

“除非姜家就此絕嗣。”

楚明姣眼神微冷,心中不住嗤笑,這可不就是個“小深潭”嘛。

都一家一家逮著挑,專挑好的。

事情到這一步,姜家人也不怕自揭傷疤露醜,只聽他接著說:“這樣的說法引得家主大怒。說直白些,帝師在凡人眼中再厲害,也是枉然,修士們呼風喚雨,有挪山倒海之威能,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帝師大人並不打心底裏認同,當時只當是病急亂投醫。這話趕話,一聽不對,立馬嚴肅警告,將人原原本本‘請’了出去。”

“就這樣,又硬挨過幾年,姜家已是強弩之末,家主的頭發日漸花白,蒼老如凡人。姜家方圓五百裏,二十五座山脈,再沒半點生機,大家每日提心吊膽,害怕無形的刀下一刻就要落在自己頭上。”

“直到五年前,家主妹妹又生下一子,取名姜似。這孩子出生時就被測過靈根,天賦絕佳,假以時日,必定能撐起姜家門楣,家主大喜,將這孩子帶在自己身邊,親自照看。然而好景不長,可能因為天賦太好,也同樣讓祖脈裏的地煞眼饞心饞,不到半年時間,小小的孩子突然發了高熱,上好的靈藥一碗接一碗喝,可病情就是越來越重,眼看著就要遭遇和其他天驕同樣的命運。”

“姜似的母親經歷過喪子之痛,再不能承受同樣的痛苦,她不顧眾人反對,毅然又去長安請了帝師。”

此時,後面又進來一波人,男女參半,皆以幕籬遮面,很快有別的姜家弟子上前,領他們上了對面的遮音隔間。

眾人的視線被短暫吸引,直至他們面前的人又開始說話:“說來也奇怪,不知帝師用了什麽方法,愣是保住了姜似的生機,只是直言,說只是暫時為這孩子強行續命,若地煞問題不解決,短則三年,長則五年,他必定會死,地煞不可能放過這樣的好苗子——這無疑是塊吊在它鼻子前的肉,吃不到,心就會癢。”

“這一出事後,家主為之前的怠慢向帝師賠罪,請求他告知解決之法,姜家願為此付出任何代價。帝師是位好人,他看著姜家滿地了無生趣的年輕人,沉默了許久,嘆息說,帝師一脈若是泄露天機,必受天罰。他老了,死也無妨,只是帝師一脈的新任傳人還未學成,還需一年,才能將解決之法奉上。”

這樣亙長繁復的描述,楚明姣到這算是明白了,她若有所思地側頭往燈火通明的樓外看了看,將已知的線捋了捋,道:“所以這位帝師在一年後真將解決地煞的方法交給了你們,他因此承受天罰,於同年過世,新任帝師上位。”

“是。”那弟子無意識喃喃著重復了句:“帝師大人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