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楚明姣做完手敷後在鏡前坐了會, 她凝視己身,本命劍的狀態並沒有好轉跡象。

一柄小小的劍沉在神魂中,安靜蟄伏著, 劍尖寒光泠泠, 鋒芒的殺意噴薄欲出, 但被她有意識地死死抑制住, 才暫時控制住了它由上而下全盤崩裂的情勢。

她垂下眼,用雪白的帕子將沁了靈露的手指根根擦幹凈,而後看向鏡中巧笑嫣兮,風情瀲瀲的臉。

經歷這些事情之後, 感覺自己突然就長大了。

每天腦子裏要想許多的事,步步為營, 要與最親近的人對峙,就像突然登上了戲台,要合唱一班無法定論對錯的戲。各有各的立場, 各有各的不易。

她慢慢拉出一個帶哭泣弧度的笑,又覺得不對, 伸手用指尖噠噠點了下鏡面。

“馬上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昂了昂下巴,鏡裏的人一瞬又高傲起來,最近常用來給自己打氣的話不經思索,脫口而出:“放心吧楚南潯,先救你再救山海界,順利的話,也就這幾年了。”

說完, 她推門走出去。

外面是一條長長的走廊,這個時辰, 正常投宿的客人都睡了,還亮著燈,或幹脆就沒進房間而是在一樓坐著喝酒談天的,都是要趕同一艘畫舸的修士。

蘇韞玉作為山海界各大酒樓的常客,眼光毒辣,這會已經占了個不錯的位置,簾子一拉,裏面能聽見外頭絮絮的喧囂,外面卻無法窺見裏面的情形。

他身邊,清風和春分都在,汀白生怕她看不見似的,使勁朝她招了招手。

楚明姣挑挑眉,目不斜視地朝他走過去。

她體態極出眾,又愛漂亮愛擺弄,腳踝上不知何時戴上了瑪瑙琉璃珠腳鏈,走一步鏈上鈴鐺便響一下,那聲響像小錘子,敲在人心上。

沒過三五聲,三桌開外的一男子踱步過來,書生打扮,長得還算秀氣,拱手作揖間文質彬彬,頗有君子風度:“姑娘安好,在下天極門孟長宇。姑娘可是也要乘北上長安的畫舸,若不介意,可與我等同行。”

修士不比凡人含蓄內斂,在情感方面向來直率,覺得好看就上前搭訕,聊一聊,並不是多稀罕,多值得大驚小怪的事。

楚明姣已經很久沒遇到這樣的狀況,一時有些發怔。

從前倒是還有,自從和江承函在一起後,她身上屬於神主的霜雪氣濃得不行。山海界排名前列的酒樓,那些醉生夢死的紈絝子弟,有一個算一個,見到她就如見了鷹的兔子,跑得飛快。

“明姣。”恰在此時,窗邊隔間的垂簾被雙骨感分明的手挑開,蘇韞玉朝她看過來,唇畔含笑,道:“發什麽呆,大家都在等你呢,還不過來?”

她慢吞吞地回絕了眼前的男子:“抱歉,我有同伴。”

那位自稱天極門的男子也不多說什麽,他極有禮數地讓開一步,笑道:“是在下失禮,叨擾姑娘了。”

楚明姣走到走進隔間,簾子當即一放,將外面視線隔絕在外。

“殿下,這人不懷好意。”才進去,汀白就義憤填膺地嘮叨起來:“哪有這樣的,上來就如此冒昧,登徒子!”

“嚷什麽。”蘇韞玉優哉遊哉往凳椅上一靠,眼也不眨地道:“這算什麽,你是沒見從前她那風頭出得。真當你們殿下山海界第一美人的名號是白叫的?”

“但說真的……”他視線在楚明姣臉上停頓許久,仔細端詳,最後仍是建議:“不若戴個幕籬吧?先前春分不是為你選了許多嗎?”

“沒喜歡的。”楚明姣嫌棄地拒絕:“摘來摘去的,打鬥不方便,麻煩。”

“那人說他是天極門中弟子。”她捧著熱茶抿了口,覺得口感頗澀,又很快放下,說起正事:“天極門在四十八仙門中排名第七,和其他仙門不一樣的是,天極門每年所收弟子甚少。傳言,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們招收弟子的標準奇怪而嚴苛,非得要前來求學者對山川地脈有非比常人的敏銳感知,否則天賦再好都不會收。”

“這麽奇怪的規定,我還是頭一次聽見。”蘇韞玉被勾起好奇心:“研究山川地脈?有什麽用?”

“沒出息點的,能勘山斷脈,混個風水先生當當,有出息點的,借山川土壤之力窮盡造化,攻勢奇特,不容小覷。”

“他們門中人本就不多,很少結伴出行。”

說到這,她不由皺眉,像是不解似的:“你看看四周,大多都是年輕人,成群結隊的,也不像家族出行,反而很像門派之間外出執行任務……目的地長安?”

蘇韞玉不覺挺直脊背,神色凝重起來:“發現了。實際上,不止這些年輕人,散修也有,只是這些人多數一入酒樓,就鉆進房間中歇息了,我看他們的樣子,都是專程趕往長安,風塵仆仆,不是峪州本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