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楚明姣的小院建在山腰,徑直截取了整座山峰的盛景,兩棵老榕樹撐開身軀,將這座院子庇得嚴嚴實實。

醫官診斷後退出內室,層層帷幔無聲垂下,伺候的人全被打發出去,只剩春風和汀白貼身守著。

一陣風過,楚明姣睫毛顫動,睜開眼。

她起身定定坐了半息,伸手撩了下珠簾。

一直豎著耳朵的春分與汀白立刻上前,前者手腳輕柔地在她腰間墊了個軟枕,後者則開始“叭叭”地將從剛才憋到現在的一大段話吐出來:“殿下你這一暈,嚇死我們了。我們提前都沒準備,不知道該怎麽反應……我倒是大聲嚷嚷了陣,沖神令使發了一通火,他們嘴上沒說什麽,但估計都不信。”

“回去肯定要告狀。”

“沒讓他們信。”楚明姣長發披散,順著素色衣裳的線條流淌下來,她心情看上去並不好,沒在這方面多說,直接開口道:“宋謂呢?讓他進來。”

提到這個人,汀白一肚子牢騷想發。

宋謂,山海界宋家的旁系弟子,因為情商頗高,為人處世很有一套,在各種天驕中也混得眼熟。

當然,這是沒有犯下死罪以前。

在他偷偷潛入宋家主系,試圖動用秘寶破開山海界與凡間相連的壁壘時,被有所察覺的搜查隊當場捉住,當夜就被壓入私牢,各種刑罰都挨過一遍後,被宋家小隊秘密押往潮瀾河。

楚明姣在這個時候救下了他。

救回來的時候,他奄奄一息,幾乎讓人以為他下一刻就要斷氣。沒想到好好養了兩個月,居然也養回來了。

身體一好,這人就哪哪都不對勁了,什麽事棘手往什麽事裏鉆,惹一身的麻煩不說,還總與楚明姣格外親近。

楚明姣身份尊貴,自小不在乎別人眼色,不在乎流言蜚語,她不在乎,宋謂總該有避嫌的心吧?他總該知道楚明姣和神主是什麽關系吧?

但凡他是個君子,他都不能這麽不避諱。

很顯然,宋謂和這兩個字沾不上什麽關系。

汀白在楚明姣身邊待得久,這些話他倒是敢說,但楚明姣心情不好的時候,他還是自覺閉嘴,應了聲好,轉頭到院子裏叫人去了。

出了這樣的事,宋謂並沒有走遠。汀白找到他時,他倚在籬笆上,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麽,秋風一起,這人身上那種憂郁至極的氣質顯露無疑。

“進來,殿下找你。”

宋謂擡起下巴,也不介意汀白的態度,沖他露出個友善笑容後直起身,認認真真給自己掐了個清洗訣,確保從頭到腳,再沒有一點鮮血的味道,同時將方才顯露出的那點情緒摘得幹幹凈凈,才邁步往屋裏去了。

在某些方面。

他真的很懂楚明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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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已近黃昏,宋謂推門進來,楚明姣在窗前坐著,膝蓋上搭著一條絨毯,卸了脂粉妝容後,她自身的美艷並未受到影響,脊背挺得筆直,給人種孤冷的錯覺。

“怎麽還學上裝暈了。”宋謂走近,在離她幾步的地方敲了敲窗邊的雕花桌,不重的兩聲響,他道:“汀白那麽機靈的小少年,都被你這一出嚇得在原地愣了半天。”

這已經完全不是一個陌生男子該對神後有的態度。

楚明姣皺眉,對這兩個問題充耳不聞,她皺眉,仰著頭看向他,將手裏拿著的書往桌面上一扣,瞳仁裏蓄滿一種極為明顯的不愉悅:“你明知道祖祠周圍是靈農的田地,他們完全不足以抵抗龐大的靈力沖擊,你還去冒險觸發江承函的禁制,瘋了嗎?”

像是早知道會面臨這一波詰問,宋謂失笑,十分熟練地舉雙手投降:“我承認這舉動有些冒險,但我身上有瀚海靈罩,真到最後時刻,我不會坐視不管。”

“你怎麽管了?”楚明姣咬重字音,不客氣地譴責他:“我若是沒及時趕到,他們全完了。你行啊,這才多久,草菅人命都學會了。”

宋謂好脾氣地笑了下,口吻放得柔和,聽著有些無奈:“我算著時間,你們那個時候怎麽也該到了。瀚海靈罩這時候暴露,哪怕只是稍微露出端倪,我怕潮瀾河,承函那邊會有所察覺,對我這個‘身份’起疑心。”

安靜半晌,楚明姣勉強接受了這個回答,問起正事:“怎麽樣,查到什麽沒有?”

宋謂臉色微凝,瞳仁中的溫潤之意褪去大半,搖了搖頭,他道:“沒有,禁制之下只是個空殼,又是虛晃一槍。”

楚明姣眼神冷下去。

“再想想辦法。”宋謂拍了拍她的肩頭,說著安慰兩個人的話:“不是一時之功,慢慢來罷。”

“倒是你,今日行事急躁了。”宋謂以一種溫吞的語氣說她:“說到最後,那幾位神令使未必不會妥協,他們不敢拿你如何,你何必裝暈。”

“這樣一來,你父親又要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