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他曉得自己今兒有些卑鄙可惡了

長安,六月初三

不知不覺,又過了數日。

初三這天,春願跟大人約好了,去鳴芳苑劃船,最近念書看賬太乏味,也算換換心情。

……

今日鳴芳苑不放開,並沒有閑雜人等,清凈得很。

清風正好,一葉小船悠悠飄在湖面上。

唐慎鈺拿著槳劃船。

此時正值傍晚,夕陽西下,天上的雲全都被燒紅了,倒映在湖中,晚風徐來,吹皺平凈的水面,如同千萬片杜鵑花瓣般,美得驚人。

唐慎鈺朝船頭仰坐著的春願望去,雲光停留在她臉上,恰好她穿了身淺粉色寬袖紗衣,就像水中的才綻放的荷花。

“看什麽呢。”春願很喜歡這種溫暖又潮濕的湖氣,閉眼深嗅了口。

“在看你呀。”唐慎鈺眼神溫柔。

春願莞爾,從食盒裏拿出瓶櫻桃小酒,還沒來得及喝就被他給搶去了。

她也沒管,扭頭望去,湖邊只守著幾個親信,霧蘭正在給兩只白鵠喂食呢。

“少喝些。”春願踢了下男人的小腿。

“這玩意兒跟水似的,又喝不醉。”唐慎鈺咕咚咕咚喝了個精光,斜眼覷她,“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人這麽霸道,逼著我戒酒,你瞧瞧長安哪個做官的不喝酒呢。”

春願嫌熱,索性將繡鞋脫掉,她活動著腳丫子,看趾甲上塗的大紅寇丹:“他們是他們,我只管你,你這人忙起來就什麽都忘了,不注意飲食,什麽香的臭的只管往嘴裏塞,又睡得晚,這麽長久下來,胃就算是鐵打的都要病……”

唐慎鈺很喜歡聽阿願這麽念叨,像妻子,這是他一直缺失的、家的感覺。

“記下了記下了。”唐慎鈺抓起她的腳,先打了下,又狠親了口,“再喝我就是狗!”

“你還少當狗了?”

春願笑著啐了口,見他仍穿著素色長衫,身上似還帶有香燭氣,想起上月中周家老太太驟然離世,周予安又遍尋不見,雲夫人終於支撐不住累倒下去,他幫襯著把老太太安葬、接待親朋故友,出錢又出力,眼見著瘦了圈,不過總算把事體面的辦完了。

前不久青州那邊傳來了消息,周予安找到了。

“你表弟快回來了罷?”春願問。

“昨兒就到家了。”唐慎鈺給女人捏腳,她腳白,像剛剝開的嫩菱角似的,“我還沒顧得上去看他,聽周家管事的說了一嘴,予安被毒蛇咬狠了,再加上曉得老太太是因為他出意外病故的,受了很大的打擊,路上幾乎水米不進,一直哭,我聽著都難受。”

春願搖頭嘆了口氣:“那他幾時再去姚州?”

唐慎鈺道:“依例,祖父母身故,他要在家丁憂一年,怕是到時候姚州的那個坑早都填上了旁人,等明年這時候,我再另外給他尋個差事吧。”

春願微微蹙眉。

丁憂一年?是不是有點久了?

她是真不希望周予安繼續待在長安,這人是非太多了,可眼下周老太太剛去世,她又不好逼迫催促唐慎鈺,真是煩。

不過話說回來,周予安被蛇咬了還能活,命也真夠硬的,這人會不會是裝的?

應該不會,若是裝,那心該多狠,人又該多薄情冷靜,死的畢竟是一手把他帶大的祖母啊。

唐慎鈺見阿願面帶愁容,有些悵悵然,他手撩了把水,在她面前一彈,笑道:“醒醒,瞎想什麽呢。”

春願抹了把臉上的水珠,把另一只腳伸給他:“我在想,周予安畢竟是因為咱倆才被迫去姚州的,老太太歿了,他會不會怨恨咱們?”

唐慎鈺沉默了片刻,笑著安慰她:“不會,他二十多的人了,這點道理還是能明白的。”

說著,唐慎鈺忙岔開這個令人不舒服的話題,“願,你還記不記得程冰姿?”

春願唇角的笑頓時凝固住,立馬正襟危坐起來,都過去半年多了,每每想起這個女人,聽見這個“程”字,她都恨得牙根癢癢,心裏遺憾得要命,當初只是親手焚了楊朝臨,沒能手刃這個毒婦,總是意難平。

“她怎麽了?”春願都沒察覺到,自己的聲音冷了幾分。

“不是她,是她哥哥戶部尚書-程霖。”唐慎鈺一提起政事,眼裏都透著異樣的神采:“你記不記得我給你講過,若要陛下徹底親政,就得叫大娘娘退出前朝,若要大娘娘放權,那就得剪除她的羽翼爪牙,前不久因著封公主一事,大大地打擊了馭戎監,官家下旨不許威武營再擴編,現在,輪到了戶部尚書程霖,此番由恩師萬首輔起頭,六部的幾位長官坐鎮,還有禦史台和六部科道官們上諫,我暗中聯絡程冰姿的前夫家--利州運轉使曹解安,還有被程冰姿害死的貴妾石家,他們一道將程冰姿的罪證呈了上來,禦史台和科道官聯合起來,參程霖仗勢欺人,包庇幼妹連番殺人。”

“嗯。”春願連連點頭,當初程冰姿那麽肆無忌憚地虐殺小姐,不就是倚靠強大的父兄麽,她催促著問:“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