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窺伺

馬球打得正激烈,場子裏的喝彩聲叠起。

春願皺起眉,只覺得刺耳,她輕輕地摩挲著胖嘟嘟的小耗子,這家夥應當自打出生後, 第一次見這麽多人,嚇得蜷縮在她腿上,胡須都在微微顫動。

“別怕呀。”春願從案桌上拿起小銀勺,舀了些羊乳,給小耗子喂,這家夥貪吃又笨,不論給它喂什麽,悶頭就舔,別說,還真挺像小姐生前養的那只。

想到小姐,春願又開始難過,草場這邊這麽多的人,若是哭鼻子了,可又白叫人嚼舌根,她清了清嗓子,左右瞧了眼,見霧蘭這會兒拿著手帕,輕覆在下巴前,正抻長了脖子,興高采烈地觀看馬球呢。

“哪邊贏了啊?”春願百無聊賴地問了句。

霧蘭歡喜道:“威武營的領先了一籌。”發覺自己似乎說錯了話,霧蘭忙改口:“若是唐大人在,定殺得他們落花流水。”

春願笑笑,沒言語。

一旁侍立著的邵俞瞧見後,用拂塵捅了下霧蘭的後腰,斜眼覷向婢女端著的漆盤,給霧蘭使了個眼色。

霧蘭會意,忙去倒了杯櫻桃小酒,雙手捧著銀杯,輕移蓮步走過去,笑道:“天炎熱得很,殿下喝杯冰鎮過的飲子解一解暑。”

春願搖了搖頭:“我這兩日身上不爽快,你忘了?”

霧蘭咬了下唇,耳朵頓時熱了,正當她準備撤下去時,腳底不曉得絆到了什麽,身子頓時前傾,櫻桃酒隨著傾瀉而出,竟有大半撒在了公主的身上。

意外發生的太快,春願甚至都沒察覺到,忽然就感覺脖子激涼一片,垂眸瞧去,今兒她穿了身藕粉色的紗衣,肩膀那塊全汙了,紅殷殷的小酒有一些流進了衣襟裏,甚至濺到了小耗子身上,將貓兒頭頂純白的毛染紅一片。

春願氣得剜了眼罪魁禍首。

霧蘭瞬間慌了,忙掏出帕子要給公主去擦,她察覺到有點不對頭,感覺好像有人故意絆的她,但如今看台上都是府裏得臉的人物,她心裏隱隱約約有個疑惑的人,但沒敢說,只能跪下賠罪:“奴婢該死,方才沒走穩,弄臟了您的衣裳,求公主恕罪。”

“怎麽回事啊你!”銜珠緊著尋了件薄披風,過來給公主穿上,攘開霧蘭,低聲啐:“你也是積年的老宮女了,從前在禦前伺候也這麽不當心?這是咱們公主第一次辦的宴會,你是不是存心叫公主丟臉!”

“好了,不要吵了。”邵俞揮了下拂塵,俯身詢問公主:“後頭還有幾場馬球和曲水流觴宴,奴婢瞧您似乎受了點暑熱,不太舒服,要不回府宣個太醫吧?”

“嗯。”春願只覺得掌心黏黏膩膩的,她抱著小耗子起身,皺眉道:“先去弄月殿換身衣裳。”

……

春願不太高興,最後還是被威武營的那些粗魯武夫勝了馬球,將她的彩頭--那支芍藥金步搖給贏走了,她悶悶不樂地坐肩輿離開了,可等到了弄月殿,心情又愉悅了起來,晌午和唐慎鈺在這裏小聚玩樂,他們倆都很開心。

都小半年過去了,她還是不習慣婢女們看著她脫光赤條,於是吩咐了下去,只管將熱水擡進來就是,她自行擦洗,不必進來伺候。

春願先將最外頭穿的那件紗衣除去,抱著小耗子走進屏風後頭,站在落地鏡前仔細瞧,真是的,連頭發都沾了些,那小酒已經幹了,脖子至胸口形成一小塊淺紅色的汙痕,她將頭發拆下,披散在背後,又將中衣和裙子褪去,只穿著半透的玉色齊胸主腰和一條短至臀的紅色褻褲。

心裏想著,若是大人在,倒是能叫他給她擦擦。

……

這時,也就是幾步之外的墻後,正站著裴肆和阿余主仆。

這是個大約一臂來寬、狹窄又逼仄的暗道,幾年前修建這個鳴芳苑的時候,上頭就暗中讓人在主殿和耳室的中間,修了個能藏人的小暗道,如此一來,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若是來人了,就能叫對方趕緊躲起來,保管一點痕跡都察覺不到。

裴肆這會兒雙臂環抱住,給阿余使了個眼色。

阿余貼著墻走過去,手剛觸到墻壁上的青銅撥片,忽然聽見抹微不可聞的咳嗽聲。

他眼珠兒一轉,躬身往後退了兩步,壓低了聲音,磕磕巴巴地苦笑道:“她、她如今到底是公主,奴婢不太敢。”

裴肆瞪了眼阿余,悄聲罵了句“沒用的東西”,走上前來,毫不猶豫地推開厚重的青銅,頓時,墻壁上露出一左一右兩個眼睛般大小的孔洞,他冷著臉,湊上去看,這會子那女人已經進來了,還穿著齊胸主腰,看不到小腹是否有傷疤。

浴桶裏熱水氤氳,她坐在小方凳上,側著身子,讓一頭黑發垂下來,從方桌上拿起把青檀寬齒梳子,把頭發通順,然後擰了個濕漉漉的手巾,一下下擦拭頭發。

擦凈後,她又用兩支檀木簪,把又黑又長的頭發綰起來,顯露出纖細修長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