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8章、錯過了門檻,蹉跎了歲月

不需要記者,自家就堆滿了人手。

二樓廣告公司的攝影師帶頭拍攝全場,三樓音樂報社更是一堆大學生記者。

提前接到通知,有興趣都可以來聽聽的平京高校滾社創作骨幹,怕是有五六百人。

全都擠在四百多平米的辦公區裏,仰頭看著老神仙。

當然還有做助教的自家老大。

白蓮婷安排好鏡頭、錄像錄音設備,也跟潘雲燕靜靜的靠在門邊。

甭管之前吵吵什麽,可看見這樣有才華的男人,就是會覺得傾慕啊。

黃叔很簡單的白色老頭衫外面罩件灰色對襟衫,寬松的棉紗褲跟布鞋,就是八十年代武打片的日常穿著。

花白蓬亂的平頭短發,黑框眼鏡透著睿智的光芒:“我為什麽說未來一定在內地呢,整個HK的年輕人,主題就是歐美文化的崇拜,很多連國語都說不好,連溝通都成問題,這樣的年青一代還能寫出熟悉中華文化的作品嗎,如果你既不讀書,又不好好淬煉技巧,連最基本的文字功夫也達不到,用什麽來寫詞?”

而八九十年的內地大學生,恰恰處於從緊縛蔽塞的精神狀態開放來接觸到前所未有的新事物,而之前貧瘠的精神文化生活,讓他們隨便幾本傳統名著、武俠小說都能視若珍寶的翻來覆去愛不釋手。

簡而言之就是比之前能接觸到更多文學作品,又沒HK青年直接擁抱歐美語言放棄傳統文化的全無底線。

荊小強都倏然而驚,他知道理解的時代感是另一種說法。

但沒想到黃叔感受到的分水嶺在這裏,如果錯過這一档對傳統文化的保護延續,這一代詞曲人也徹底擁抱歐美音樂文化,沒準兒也會步上HK詞曲人的後塵。

二三十年後港台歌曲怎麽樣,他不是很清楚,但起碼沒有八九十年代的輝煌,似乎就那麽一兩個人在獨木支撐。

先聽黃叔說:“古詩詞離開音樂後實際上死了一半,明清詩歌寫得再好,那個唐詩宋詞的味兒沒有,音樂的味道沒了,詩詞本來都是要唱的……”

邊說邊演示直接套曲調演唱詩詞,大學生們眼睛好亮。

音樂院校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要麽過於擡高美聲、古典音樂,要麽著重強調民樂、民族唱法。

學術味兒,多過了這種踏踏實實的音樂人論述。

大黑板前的老神仙,就如黃河之水天上來,滔滔不絕的上下五千年信手拈來:“樂府詩最早就是音樂示範的意思,風雅頌全是歌唱,幹活的時候唱,戀愛的時候唱,走路的時候長,迎送客人的時候唱,孔子先生本人也是位音樂家……”

好學的大學生忍不住問,那為什麽沒有流傳下來呢?

黃叔解釋:“戰火離亂只是詩詞音樂流失的一個主要原因,還有另一個主要原因是,年代太久,字詞發音的變化太大,古代的音樂配不上後來人的發聲,樂詞錯位越來越嚴重,比如江陽韻的七律是一種曲調,發花韻的七律是另一種曲調,隋唐近體詩的律和絕,實際上說的都是樂曲的格式,律長絕短,絕按照今天的說法,應該就是只唱律的主旋律部分……”

說著就起了個調子,要荊小強唱《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浥輕塵……”

這個不難,可他還要求:“在大唐這叫陽關三疊,意思是不光連唱三遍,還得一次比一次調高……”

得咧,沒有荊小強這高音能力,還真唱不上去。

黃叔還解釋因為唐朝有胡人的血統進入,就類似於今天蒙古話發音導致蒙古民歌偏調高,所以唐詩都是高音歌曲。

或坐或站擠滿了大學生的空間裏,隨著荊小強的示範歌聲,仿佛都回到了那個關外蒼穹淒盡的天地。

不由自主的徘徊徜徉在那個詩歌的世界裏。

白居易是那個時代最流行的歌星,唱著容易上口。

王維是音樂大師,李白的主要是飄零感十足,鬼氣森森,老杜的最難聽。

講完歷史,講技巧。

這更是讓黃叔氣得不行,譬如現在的小年輕,歌詞不講押韻,一旦押不住就生硬的轉韻吟唱。

“沒有誰規定我們寫詞,一定要押韻,但押韻的存在自有道理,押了韻,歌唱起來才好聽,才有韻律上的美感,這都是我們幾千年來,從生活中提煉出來,慢慢積累成文法技巧的東西,學不會就亂來,還說是玩個性,於是寫出來的歌詞,既不好聽,又不容易記,歌詞都沒人記,哪裏會有人唱你的歌?”

滾社青年們駭然四顧,都從周圍認識不認識的夥伴們眼裏看到了狂喜。

大家上路了呀。

怎麽寫歌?

音樂學院有作曲系科班搗鼓,填詞卻大多是非音樂專業。

但就像中文系、文學系出不了什麽文學巨匠、著名作家,歌曲寫作技巧研究再多,也堆砌不出來幾個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