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余波

晨輝破曉,日頭照常升起,不因任何人與事改變。

漫長的一夜過去,驚慌了一夜難眠的青州百姓們試探著走出屋子,驚奇的發現,城頭烽火已熄。

街道各處都有衙役、捕快巡邏。

預想之中的兵荒馬亂並未出現,前半夜的喊打喊殺聲,好似一場幻夢。

只有各處倒塌的房屋、狼藉的街面告誡著所有人,那一場大亂的真實存在。

長留大寇冀龍山,伏誅了!

再然後,一個轟動性的消息,以極快的速度傳遍了整個青州城,引得一片嘩然。

不少人紛紛前去城外,就發現大批的精悍賊匪被就地關押,更有不知多少屍體被運往亂葬崗。

有人拍手稱快,也有人嘆息連連。

比之代表強權的朝廷,被逼落草的癡情書生,明顯更對某些人的脾氣。

煙雨樓上,楊獄靠窗而坐,俯瞰著嘈雜的街道,不少衙役、捕快在奔走相告,安撫一夜驚慌的百姓。

短暫的半夜,暴食之鼎中的拓印仍未結束,也不知是否能夠成功。

“阿彌陀佛。”

瘦黑了許多的戒色和尚與他相對而坐,雙手合十,誦念一聲佛號後,才開始慢慢吞咽窩頭。

一日夜水密未盡,雖有武功在身,此時也是餓得緊了。

“半年就曬的這般黑。”

楊獄啞然。

以這和尚的武功,能曬的這般黑,顯然是沒天天窩在房間中誦念苦禪。

他變得黑瘦,比起之前,似乎也變得冷硬了些。

沒有了之前的溫吞,反而多了些淩厲的味道……

“黑了,心靜了許多。”

戒色神色恬靜,風吹日曬之後,他的心境反而更為自在,比之往日誦經還要舒暢許多。

“你是個好和尚……”

楊獄倒了杯酒,慢慢喝著。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更多的還是自顧自的吃飯,沒多久,匆匆腳步聲傳來。

“楊,楊大人……這是您要的東西……”

鐵峰有些怯懦,拘謹,言語間,更有些難言的敬畏。

人,仍是那個人。

職位,也仍是那個職位。

可他再無法眼前人的面前從容平靜,甚至坐下,都不敢完全坐下,拘謹的好似面見方總捕一般。

昨夜的那一場大戰,在諸多衙役、捕快的銅鑼聲中,傳遍了整個青州城。

親眼見過冀龍山兇威大發,擊潰四大銀章捕頭的一戰,他才更知道,面前這位,已非池中之物了。

那聲聲銅鑼,雖是為了安撫人心,可也相當於為面前這位揚名了。

一箭射殺冀龍山。

這樣的功績,足以讓任何人青雲直上,也足以讓任何人敬畏了。

“有勞鐵捕頭了。”

鐵峰的拘謹讓楊獄暗暗搖頭,卻也沒有多說什麽,道謝後,接過了他遞來的卷宗。

“德陽府的消息,並不多。最早,還是月余之前的,這一個月,沒有任何信息傳來,六扇門如此,錦衣衛好似也是……”

鐵峰強壓著心中的復雜,匯報著。

【德陽大旱已近不可控,冬日之時不見雪,春夏不見雨……河中無水,田中無草木,道旁白骨茫茫,更無半具完整……】

卷宗上,字跡潦草,可見書寫之人也極為倉促,然而,寥寥幾筆,卻越發讓人望之心寒。

只是,若只是單純的大旱,又怎麽可能讓六扇門、錦衣衛都沒有了消息?

緊攥著卷宗,楊獄眉頭緊鎖。

大旱大災,在諸多史書典籍中,往往不過‘歲大饑,人相食’寥寥幾字,然而,作為親歷者,他的眼前,都幾乎浮現出了畫面來。

初來此界的半年裏,每每午夜夢回,他都會驚出冷汗來。

若非絕望到一定程度,誰會吃土?

實在是,大荒之年,連草根樹皮都看不到半塊。

見楊獄眉頭緊皺,鐵峰不由安慰:“傳書者,或有語無倫次。又是白骨茫茫,又不見完整屍身,豈非自相矛盾?大人還是等更詳盡的情報吧……”

“這並非語無倫次。人在極度饑渴之時,往往就只有生存本能,什麽禮義廉恥,仁義道德都會拋在一旁……”

楊獄搖頭:“連樹皮草根都沒有,那還有什麽能果腹?除了土……”

鐵峰一個激靈,聲音一下變得幹澀:“除了土,就只有,只有……”

“只有人了。”

靜靜聽到此處的戒色和尚擡起了頭,聲音也變得發澀起來:“人相食,此乃大罪過……”

說罷,起身。

“楊施主,後會有期。小僧要走了……”

“路上小心些……”

楊獄起身相送,取出些銀錢遞給他。

這和尚的武功不算好,有時候還顯得憨傻,但的確算是個好和尚了。

“多謝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