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東都的城門乃大酆的最後一道屏障,城墻三丈余高,城樓比起南城,氣勢更為雄偉威嚴。

人仰頭往上望,頭上的帽子直往後墜,許荀勒馬立在城門前,高聲道:“馬軍都指揮使許荀,奉旨接謝家三公子入城,開城門!”

片刻後,兩道厚重的朱漆門扇,緩緩地往兩邊打開。

馬車在前,馬匹在後,從城門下飛馳而過,跨過城門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魏允、小廝和閔章與東都的侍衛同乘,謝劭抱著裴卿坐在了馬車內,溫殊色陪在身旁,兩人面色緊繃,度日如年。

謝劭上車後便撕下了自己的衣袍,綁住了裴卿的傷口。

鮮血還在不斷往外浸,謝劭的一只手被血跡染紅,雙目也布上了血絲,城門前那一聲吼完,喉嚨便嘶啞了,“裴卿,再堅持會兒,到東都了。”

裴卿面色蒼白,人已昏睡了過去。

溫殊色撩起簾子,兩旁便是東都的街市,卻沒有半點心思去瞧,擡目催道:“許指揮,麻煩再快些。”

救人要緊,許荀先帶人去了最近的一處軍醫住所。

幾人手忙腳亂地把人擡下去,放到了病床上,許荀匆忙喚來軍醫,謝劭見人來了,退後一步,掃袖弓腰同那軍行了一個大禮,“還請軍醫大人定要救活他。”

軍醫看了他一眼,“救死扶傷,乃我等本分,公子放心,定當竭盡全力。”說完把簾子一拉,所有人都被擋在了外面,“閑雜人等,都先出去吧。”

這一趟,九死一生,終於逃出生天,幾人走出房門,一身都帶著狼狽,個個都沒力氣說話,等著裏面的消息。

魏允也受了傷,胳膊一道長長的血口子,小廝催了幾回,許荀也過來勸他先去包紮,這才跟著進了另一間屋。

謝劭立在門前,站了一會兒,雙腿發軟,緩緩地走到台階,一屁股坐在青磚石上,面容一片憔悴,目光空洞。

溫殊色知道他擔心,伸手輕輕地挽住他胳膊,“郎君放心,裴卿會沒事的。”

太疲憊了,連點頭的力氣都沒有。

片刻後許荀走了過來,喚了一聲謝公子,路上太過於倉促,顧不得打量,這會兒才仔細打探了一圈,拱手道:“謝公子當年離開東都時才十二歲,沒想到一別八年,再見公子,已成風華青年。”

謝劭忙起身回禮,“多謝許大人相助。”

“公子不必客氣,許某職責所為。”目光轉而看向他身旁的溫殊色。

謝劭及時解惑,“家中內子,溫家二娘子。”

許荀一愣,察覺到自己的失禮,賠罪道:“原來是三奶奶,恕許某眼拙。”

此時溫殊色一身也沒好到哪兒去,昨夜才換上的幹凈衣衫,沾了血跡和泥土,臉上抹了一層黃土灰,被煙霧一熏,留了不少眼淚,臉上已經斑斑點點,發絲也淩亂不堪,哪裏還看得出原樣。

朝許荀點頭回禮,“許大人。”

許荀便道:“時辰緊迫,許某來不及尋個住所招待,讓人在軍營收拾了一間房,公子先去整理一番,先隨許某進宮面聖。”

假造聖旨一事,還未查清,謝家也未洗清嫌疑,宮裏的人恐怕都在等著他。

從鳳城出來,一路被追殺,險些死在他太子的手裏,這筆賬總得要算。

謝劭回頭看向身後的房門。

許荀寬慰道:“謝公子放心,這批軍醫都上過無數回戰場,什麽病症沒醫治過,裴公子吉人有天象,定能熬過來。”

溫殊色轉頭,“郎君放心去吧,我留下來照顧裴卿。”

只有謝家真正安全了,才能有他們的容身之地,謝劭目光在那道門扇上停留了幾息後,終究還是轉過身,看向溫殊色,“閔章留下來給你,我很快就回來。”

這一路實在經歷了太多,跋山涉水地走過來,兩人的心早就連在了一起,無論謝家會面臨什麽樣的結果,到了這一刻,他們都能接受了。

無需他多言,溫殊色點頭,“我等郎君。”

“嗯。”謝劭擡手把她一縷發絲,拂到了耳後,沒再耽擱,隨許荀去了後院。

再出來已收拾好了妝容,一頭墨發梳理整齊以銀冠相束,深藍色錦緞圓領衫袍,胸前繡山水圖樣,肩背筆直,身形精瘦,面容也清洗了幹凈,臉色雖有些蒼白,卻依舊掩蓋不住眉眼之間的英俊傲然之氣。

許荀一時看失了神,腦海裏突然浮現出曾經立在皇榜前,大放厥詞的明媚少年。

見人上前,將手裏馬匹的韁繩遞給了他,“三公子請。”

謝劭離開後,溫殊色坐在台階處,一步也沒離開。

閔章去後院把水袋裝滿,遞給了她,溫殊色飲了幾口,繼續坐在那等著。

頭頂的太陽漸漸偏西,柱頭上的陰影從她身後也一點一點地移到了身前,徹底將她籠罩,身後的房門終於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