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昨夜謝劭已上門同周鄺談妥,今日當值。

之前尚有金山在身,從未起過這般早,常常半夜歇巳時起,多年來養成了習慣,今日辰時不到,被閔章叫起來,一雙眼皮子重得撐不起來,腦袋也是昏昏沉沉。穿戴洗漱完,依舊沒緩過來,拖著腳步到東屋來拿文書,見小娘子還沒起來,一屁股坐在被她霸占了好些日子的安樂椅上,再環顧屋子,久違的熟悉襲上心頭,思及往日種種灑脫,已人是物非,真真不堪回首。

不由去追憶,他的人生際遇到底是從何時發生的變化?

好像就是從娶了裏頭的那位小娘子開始。

鳩占鵲巢,傾家蕩產。

兩人成親畢竟事先沒合過八字,正暗忖她是不是與自己天生相克,耳邊小娘子的聲音便傳了過來,喚了他一聲郎君。

嗓音歡喜雀躍,比他剛才過來時在外面聽到的幾道黃鸝聲還清脆,轉過頭,神采也飛揚,剛從被窩裏爬起來,面上還沒來得及施上粉黛,沒了往日的明艷,卻是另外一種風采,白嫩的臉頰透出兩抹自然的紅暈,不禁讓他想起了最近池子裏剛盛開的幾朵睡蓮。

再往下,便有些非禮勿視了,跟前的這朵睡蓮還沒更衣,許是天氣逐漸清涼,穿的也清涼。

只有一件海棠色的裏衣,外衫都沒穿,白嫩的胳膊和肩頭暴露在外,只灼人眼睛。

謝劭不動聲色地偏過頭。

小娘子似乎很高興,對自己的著裝渾然不覺,把手裏的文書遞到他跟前,“郎君要去當值了嗎。”

謝劭起身,扭著脖子接了過來,盡量不讓自己的視線瞟到她身上,小娘子卻偏要往他跟前湊,“我就知道郎君能想明白,那麽多的糧食才換來的一份官職,不去領俸祿豈不是浪費了嗎。”又道,“那日周夫人應下的是十五貫一月,但我聽她說每年秋季都會上調一回俸祿,眼下離秋季也快了,不過五六個月的功夫。”

謝劭:……

五六個月,她估計都餓死了吧。

俸祿的事,不用她操心,從袖筒裏掏出了一個荷包遞給她,“昨日提前支取了十兩銀子,老夫人近日犯頭疼,上回你買的天麻,再買一些回來。”

溫殊色點頭,伸手去接,郎君的動作卻突然一頓,不松手了。

溫殊色詫異地擡頭,便見跟前的郎君神色認真地囑咐道,“藥鋪的老板並非都是老實人,買之前,先讓方嬤嬤多去幾家,比較一下貨色和價位……”

這樣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實屬讓人意外,說完自己先察覺了出來。

往日他想要買一樣東西,哪裏會問價錢。

再看如今,瞧他說的是什麽話,如此會過日子,連他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他一番暗自嗟嘆,跟前的小娘子卻似乎沒聽明白,問他,“怎麽個比較法?”

他忘了這人比起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敗家的本事明顯比他更勝一籌,終究不放心,“罷了,還是讓方嬤嬤去辦。”荷包又收了回去。

溫殊色:“無妨,橫豎我待在院子裏也沒事。”

“你還是去睡覺吧。”只要不再來敗他的家,就已經很感謝她了。

見他轉身要走出去,溫殊色終於沒忍住,問他,“郎君昨夜是睡落了枕嗎,怎麽脖子是歪的。”

她當真沒有半點自知之明?

謝劭覺得很有必要提醒她,“下回你出來見人,能先把衣裳穿好嗎。”

溫殊色一臉茫然,順著他輕飄過來的視線垂首,腦袋瞬間“嗡”一聲炸開,想去拉東西遮擋,可光溜溜的一雙胳膊,什麽也沒有。

想抱住胳膊擋住,又覺得太過於矯情。

隨性破罐子破摔,不遮也不擋了,且還嘴硬道,“橫豎都是夫妻了,這不便宜的也是郎君嗎,怕什麽。”

她倒是能放得開,可那越來越紅的臉又是怎麽回事。

兩人成親雖說各不情願,卻是正兒八經拜過堂的夫妻,她要這麽說,似乎也能理解。

目光突然正大光明起來,脖子也不歪了,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跟前的小娘子瞧了一圈,直把跟前的小娘子瞧得眼角一陣一陣地跳動,在她發作之前,他摸了一下鼻尖,及時轉身,“看完了,我先走了。”

拂起珠簾剛出去,身後便傳來了小娘子的驚呼聲,“我就說他不是個好東西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終於讓敗了他家的小娘子吃了一回癟,踏出門檻時,覺得今日的天氣神清氣爽,腳步也輕松了許多。

當日謝劭便去靖王府領了值,員外兼軍事推官。

周鄺自然高興,為了慶祝他頭一日上任,自掏腰包,去醉香樓買了一壺酒送他,“本來應該請謝兄上醉香樓吃一頓,但謝兄也知道,我這世子恐怕是有史以來口袋最幹凈的一位,且最近天災,母親又管得緊,今日先買一壺酒,余下的飯先欠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