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又夢見老鄔

任戰沉了臉。

“我告訴你這些,不是用來讓你嘲笑我的。”他臉色慍怒,“不管我有什麽樣的過去,這和我愛她並沒有關系。我只要不在感情上欺騙她就對了。”

“既然沒有關系,幹嘛不直說!”老鄔冷笑,“還不是怕她看不起你,自己心虛!”

“我沒有!”

“你就有!”老鄔聲音比他更尖更響。

任戰並不善言辭,氣得幾口把面和牛肉吃光,大聲道:“就你心胸狹窄,自己沒碰上好男人,就把世上男人全都一棍子打死!鄔秀她,她怎麽能像你這樣?我們將來一定很幸福!”

“是啊,她怎麽可能像我這樣……你們以後也一定很幸福。”老鄔輕輕道。

她也不再吵架,擡起慘白的臉孔,邊說邊朝他溫柔地笑。

那句話裏滿是祝福的字眼,但從老鄔嘴裏說出來,卻懷著最深最毒的惡意。

任戰心裏突然一陣發毛。

今天一整天,他替老鄔把臟不可立足的屋子徹底打掃幹凈。她對他燒的海鮮粥愛吃到瘋狂的地步,她甚至還很配合地洗了頭,剪了頭發。

他以為自己已經走近她了。

相比之前的又冷又硬、不可理喻已經好太多。他甚至覺得袁帥照顧她那麽多年根本是不得其法,因為老鄔並沒有像他說的那樣,連碰都不能碰。

可是現在,當老鄔口口聲聲祝福他和鄔秀的時候,他才真正感受到了她戧骨焚心的恨意。

她恨這個世界,恨所有人,不管對方是誰,也不問任何理由。她就像一頭被憤怒和絕望包圍的困獸,袁帥用鎖鏈綁住她,她只是看起來安靜了。但那些想要毀天滅地的念頭卻一直在她血液裏橫行,妄圖掙脫枷鎖。

毀了她,也毀了世界。

任戰不由得又想到了泥鰍。眼前的老鄔和那個六歲孩子是一樣的。他們是那次劫案的真正受害者。他在警校也讀過很多案宗,那些印在材料上的文字或者照片,完全不能表達當時案件慘烈之萬分之一。逝者已矣。犯案者也被收押服刑,但真正留下創傷,並在痛苦的深淵裏掙紮沉淪的,就是這些被害者和罪犯家屬。

任戰不由心軟起來,也不再計較老鄔說了什麽。

他呆呆地望著她,目光穿過她而看著她身後茂盛的瓊崖海棠,開始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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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半夜,任戰又做起了夢。

他夢見老鄔和自己奔跑在海邊。海灘上搭了一個白色的小亭子,他們跑向亭子,就站在那裏結婚。

泥鰍做花童,替老鄔提著裙子。那是一款白色的抹胸裙,老鄔不停地拉著胸口,說快掉下來啦,快掉下來啦!而他在抱怨,說誰讓你那麽瘦,沒有胸就不要穿抹胸款的!

玄月寺的大師父,那個愛吃烤鴨的惠明大師替他們主持婚禮,問了一套明明是神父才會問的問題。就在他們兩個人都說願意的時候,袁帥從看戲的人群裏沖過來,朝著他就是一個耳光!

任戰一個激靈,翻身坐起——簡直太可怕了!

和老鄔結婚?這是什麽鬼!

他像是被噩夢魘住,壓住胸口大力喘了幾口氣,又起來去冰箱裏拿了一大杯冰水,咕咚咕咚喝下去,這才定下神。

沒什麽的,不過是個夢。

我是夢到老鄔了,但那是因為我這兩天都和她朝夕相處。我在幫助她,在拯救她。對,沒錯,一定是那樣。

我對老鄔不可能存在任何感情,她簡直就不是個女人。

我愛的是鄔秀。我在夢裏抱著老鄔哭,也在夢裏和老鄔結婚,那其實都是我對鄔秀的情感映射。只是我不知道鄔秀長什麽樣子,所以才被老鄔鉆了空子。

不,我不能再這樣下去。雖然是夢,但在夢裏背叛也是不允許的。我得想想辦法。

他光著上身,單穿一條淺灰色睡褲,又在家裏開始舉杠鈴。等舉了第三組的時候,突然有了主意,奔去抓起手機。

“鄔秀,你睡了嗎?我知道現在是半夜,但我實在太激動。你如果睡著了也沒關系,你明早起來看到再回我吧。”

鄔秀倒是很快回了個消息,“呵呵,任警官知不知道現在是半夜三點,而我昨晚復習到一點半。”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是在太激動了。”

“醒都醒了,看你到底為什麽激動,說的有道理就原諒你。”

“鄔秀,我覺得自己很愛你。”

“哈哈哈,任警官,你半夜裏激動得睡不著,就是突然發現自己很愛我?”

“嗯。”

“麽麽,你真可愛。”鄔秀打了個哈欠,笑道:“我也很愛你,快睡吧。”

“==,鄔秀。我是說,我愛你,所以很想見你。”

“我也很想見你啊,可是連我自己也說不清七年以後我會在哪兒。而且,你不是也早問過嗎,鎮上的人都說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