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香魂渺一世相思盡

一切都仿佛一場夢。

在夢裏,我又回到了過去。在南詔的後宮,繁花似錦,歌舞升平,閑時煮茶,聽茶水在銀釜中咕嘟作響,時光就這樣淡去。

還有一名男子,坐在明黃鎏金的寶座之上,帶著一縷似有還無的淡笑。

身邊,是瓊妃與我共舞。皎潔月光如水銀流瀉,鋪了滿地,映出飛旋的舞姿。

她現在已經不是瓊妃了,我該叫她,思言。

我吃力地笑了笑:“思言?”

聲音暗啞,尾音沉得幾乎聽不到。

而面前的女子站起來,驚喜地喊:“她醒了,你們快來,溪雲她醒了!”

我昏迷了?

打量著面前陌生的房間,我記起昏過去前那個殘酷的畫面,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向小腹摸去。

孩子,我和江朝曦的孩子……

是熟悉的觸感,我的孩子仍然安然無恙。

我放心下來,眼眶微微濕潤。花廬撲了過來,沒有說話眼淚已經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娘娘,你嚇壞奴婢了”

“花廬,這裏是哪裏?”

“漠城,洵王的駐紮地。”是思言的聲音。

沒了金簪玉飾,思言依舊是昔日那副絕美容顏。她在我床邊坐下來,端過一碗湯藥,吹了吹上面裊裊的熱氣,嘆了口氣。

“洛統領把你帶回來時,你滿身是血……若不是半路上經過診治,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是了,我想起來了。

是哥哥和一行人去救母親。

那麽……

“我娘呢?”我問。

思言和花廬對視一眼,沒有說話。我突然緊張起來,追問:“我娘呢?”

“溪雲,節哀順變。”

我喘氣急促,咳嗽了幾聲,花廬忙幫我拍背。我推開她,問道:“為什麽?哥哥不是派去了那麽多兵士嗎,怎麽還救不下一個老人?”

花廬默默無言,將一塊帕子塞進我手裏。我伏在她肩頭,痛哭出聲:“你說……為什麽連一個老人都救不出來?”

思言突然激動起來,打斷了我的聲音:“別哭了!難道……你要洛統領心裏更難過嗎?”

只這一句,讓我停止了抽泣。

“漠城現在危在旦夕,洛統領幾乎都愁白了頭發,你若再悲傷,他心裏可怎麽過去這道坎呢?”

人死不能復生,我若再責怪哥哥,只能徒添傷感。

我擦幹眼淚,接過思言手中的湯藥,道:“好,我等哥哥回來。”

思言點點頭,瞥了我一眼:“這也是為了你腹中的骨肉好。”

花廬服侍我吃了幾塊糕點,又進了一些熱茶,休息了一會,我才覺得腦中神智漸漸清明了。

我問道:“思言,這段日子,你過得好嗎?”

她愣了一愣,莞爾一笑,伸開手掌讓我看上面的薄繭:“溪雲,我過得好!雖然今天擔心明天的命,但能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這裏比後宮裏舒服多了。我還要多謝那天,你幫了我。”

我勉力一笑,沒有答話,將目光投往屋外。

屋外,一張破舊的軍旗在風中無力地飄搖。

大約兩個時辰,天已經黑透,一個隨從進來稟告:“江統帥和洛統領回來了!”

說話間,哥哥一甩簾子走進來,見我臉色淡然,神色一松。我心頭突跳,目光投向哥哥身後的那個人——

江楚賢。

他身穿戎裝,器宇軒昂,多了一分英氣,淡了一份儒雅。但清亮的眼神,彰顯出他超俗的風采,仿若還是記憶中那個翩翩濁世佳公子。

思言迎了上去,道:“溪雲醒了兩個多時辰了,現在服了藥,也吃了些東西,好多了。”

哥哥點了點頭,大步邁過來,看著我卻不說話。我想起湯青和母親慘死,淒然一笑。

他道:“溪雲,你打算下一步怎麽辦?”

他的意思應該是送我回南詔後宮。我低了頭,思量了一番,道:“我想留在漠城養傷……直到孩子生下來。”

回宮的路途很是遙遠,若是途中再發生什麽意外,我可真的是躲不過了。

眾人皆是一愣。大概沒有想到我會如此回答。哥哥沉吟,道:“也好,漠城暫時沒有危險。”

接下來,哥哥將我的膳食、起居布置了一番,便和江楚賢出去了。直到此時,我才注意到,江楚賢自始至終都沒有和我說一句話。他目光遊離,很輕很薄,有時候落在我面上一瞬間,便又移了開去。

入夜,思言端了油燈過來,對我和花廬道:“聽聞有些大病初愈的人需要加餐,我就和你們住一間吧,夜裏也好給你遞水遞食。”

我有些過意不去,道:“真是勞煩你了。”

思言看了我一眼:“哪裏學的客氣話?你幫我逃出來的恩情,我還沒還呢!”

我心頭一暖,任由她鋪了床睡下。

夜裏還是悶熱,我因是孕期,不能用冷水,也不能吹風,更是難以入寐。思言翻了個身子,輕聲問:“有心事?”